宽阔而昏暗的客厅,DVD机播放着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时而急剧得像面临大海汹涌海浪的威胁,海神波塞冬泛起浪花迎面而来,拿着三叉戟直指自己的印堂,稍不留神,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漩涡中,永不超生!时而缓慢得像爱丽丝手上的托表慢慢转动,听着夜莺在树梢上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稻草人拿下黑色圆礼帽鞠躬献礼,笑容可掬地领着自己在开满鲜红的玫瑰花园里共舞,兔子先生吹着笛子在一旁跳啊跳,梦很美,但又很真实地上演,好像身处幸福的天堂,接受天使的洗礼。
厅内一张竹制的摇椅在落地玻璃窗旁咿咿吖吖的,一下又一下的摇摆。半摊开来的窗户迎风而进,吹起绿色的镂空花纹窗帘的一角,荡啊漾啊。
躺在竹椅上的人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着曲子,双手手指随着曲子的节奏时而弯曲时而伸展,自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奏,他不需要别人的掌声,不需要别人的欢呼,他要的是音乐,纯净的,不染杂声的。
站在玄关的布宁每次回到家里,习惯的说上一句“我回来了。”布宁见没人回应,而且整座房子没有开灯。
“老爸?老爸。”布宁疑惑,布远航不在家?是谁在这时候放的曲子?这首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不是不好听,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这曲子实在让人觉得诡异,阴森。
布宁把书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面,脱掉鞋子悄悄地走向声音的来源。
竹椅摇啊摇,发出吔吔的声响,借着窗外月亮微弱的光线,布宁走近竹椅旁边端详,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正空洞地看着布宁。
“哇,鬼啊啊!”
“怎么啦?”杜其思跑进客厅,紧跟其后的杜其枫赶快打开客厅的灯,走在后头的阮萌也跑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瘫痪在地上的布宁抖着手指向竹椅上的人,海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瞳受惊吓而黯然失色,讶然地问:“被你吓坏了,怎么连灯也不开?还无聊到在这时候听这样的轻音乐。”
“儿啊,这叫情趣。懂不?”布远航好像没有受惊吓的布宁所影响,缓缓地闭上眼解释道。
“情趣?”
喜欢在黑暗的房间里躺在竹椅上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实在太衬你老人家了。布宁实在厌恶布远航的怪味情趣,以前的他从不会做这些古怪的行为,最严重的一次,是他最爱的女人离世。
白天,他把自己一个装成一个开心果哄他们开心,深夜里,他会抱着大大的洗得发白的枕头坐在他们的床边,讲了一个又一个的童话故事,说到他们都睡着了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即使故事讲完了,他又重复讲,周而复此地说。小时候的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布远航重新做回自己,他们尝试过把他亲自煮的食物一一吞进肚子里,结果全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
他渐渐喜欢在深夜里的阳台上吸烟,他不会抽烟,起初会被烟呛到,疼苦得眼泪也跟着来。后来杜其思问他,喜欢吸烟吗?他说,不是喜欢,只是习惯了,每天临睡前一支。再后来,他在某个深夜里,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不知跟谁通话,咽咽呜呜的像个小孩似的哭了,终于把泪流了出来。
布宁知道,在这个家里,布远航从来不是最坚强的那个人,即使遇上最难接受的事,他只会躲在一旁,用时间来淡化一切悲伤。
那么,这次他又因为什么事而躲在一旁呢?
“要听吗?”布远航不以为然地问布宁,“贝多芬的曲蛮好听,而且是世界公认的。”
布宁站起来,整理好衣服拒绝道:“我去煮晚饭。”
“啊,请问……那个。”完全被忽视的阮萌站在他们后面,此时此刻她笑也不是说也不是,感觉自己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但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她不得不留下来。不管事情变得如何复杂如此糟糕,阮萌觉得是不是先介绍一下好呢?毕竟自己过门是客,好应该跟主人家打声招呼的。
布远航闻声睁开眼看向阮萌,“哎哟”的好奇打量她。
乌黑的直发长及腰际,雪一样白的肌肤,圆圆的脸蛋,一双明亮得像红宝石般耀眼的眼瞳像会洞悉一切事物,这脸孔怎么看怎么像一位故人的神情呢?可是她又像谁?布远航想想起些什么来,却怎么也想不起,真费神啊。
阮萌被布远航盯着看浑身不自然,她紧张得竟然把腰弯成90度,长长的头发也顺势滑过肩膀,发尾触及光洁的木质地面来,向布远航打招呼:“叔叔你好。”
可谓字字响亮啊。她确实很紧张,真的。
初次见识阮萌的反应,布宁和杜其枫双双别过头,手捂双唇在无声中偷笑。她的反应永远出人意料的搞笑。
“这位是……”谁的女朋友?这么有眼光。布远航不想再猜测阮萌像谁了,倒想知道这娃儿与孩子们是什么关系,毕竟阮萌是他们继童佳佳之后第二个带回家的同学,布远航怎能不好奇?
“她是我的‘朋友’,叫阮萌,左耳右元的阮,上草下日月的萌。因为她家里现在大装修,一个人住不太方便,所以这几天暂时住在这里。爸会同意吧?”杜其思一把拉过阮萌的手,和蔼可亲地走到布远航面前把阮萌介绍给他。阮萌倒是很配合地跟着向布远航点头微笑,“这次打扰你们了。”
“可以啊,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总比一个人住在外面还要安全。”布远航显然有些失落,但他的脸依然堆满笑容,说:“布布还不快去煮晚饭。你叫阮萌吗?名字挺特别。”
杜其枫被布宁拉出客厅,熟络的把手搭在杜其枫的肩膀上,“昨天是仇人今天是朋友,女生真是莫名其妙。玩变脸这把戏更有一套。”
杜其枫跟着叽咕的说:“所以说这类人没事千万不要得罪她们。”
布宁点头认同,“她们不去拍戏真是可惜。”
而且是最佳的黄金组合。
“哇!好丰富的晚餐,全部是布同学你做的吗?好历害哦!”阮萌看着一桌美味的菜肴,双眼冒星光,口水几乎要流下来了。包包经常不在家,所以她把饭菜都做得很间单,而且,对阮萌来说,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即使是过节也只会外加两只鸡腿什么的拿来迎节,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习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上网聊天啊搜罗影视游戏娱乐性的网址来打发时间。
“哈哈,阮同学喜欢可要多吃点。”布宁眨了眨漂亮的双瞳,颇得意的笑说。平时在家里那两个长期食客都没说过这类话,今天听阮萌的话,感觉还挺窝心,布宁突然感觉原来自己在厨艺这方面真的有天分。
“喜欢就吃多点,不用客气。”杜其思笑脸吟吟地夹起一只大大的鸡腿放在阮萌的碗内,阮萌也识趣地笑着向她说谢谢,她们这么一来一往的相互夹菜给对方,现场气氛极为和谐,怎么看这两人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全然想象不到之前在教室里掌掴的时候,阮萌戏弄杜其枫的时候,杜其思的心情何其恶劣的时候,简直能与煞神魑魅唯美。
阮萌居然能若无其事地配合杜其思,仅这点才让人觉得她的不简单。而且,至今为止也只有阮萌一人敢这么直视杜其思,即使是被杜其思掌掴后,她还能一如既往地笑过来。
坐在一旁的布宁和杜其枫后背直冒冷汗,好好好……好历害的演技,不做明星真浪费她俩的天质。
“你一个人住吗?”布远航突然问阮萌。如果不是一直一个人住,家里要装修怎会跑到朋友家里来?怎么也先到近亲的亲戚留宿吧。再说,一个女孩子长期独住确实让人担心,不管她的内在有多坚强,比同龄人还早熟,她现在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生啊!
阮萌愣了愣,过了一会儿,笑着说:“嗯,快三年了,家里还有个仆人叫付阿姨,她家里有急事所以请长假了,家里现在就只有我一个。”
阮萌倒不把这事看做什么天大的秘密说出来。说实话,包包离家也快三年,虽然期间回家住上些日子,年头的时候,家里唯一的仆人付管家因为家里有急事不得不请假一年,所以现在是自己一人过日子。幸好家里还有狗狗们陪着没那么无聊,只是有时候照顾它们有些麻烦,毕竟养着十只狗而不是一只!偶尔黎燕沁会约上她一同看电影或音乐会之类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