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分别,守尘自回了东宫,才进门小丫头便告诉他说:
“莲姑娘来了!”
他们自幼的情分,所以时常来往,守尘人不在,炽莲就顾自在书房等他,众人都习惯了。
守尘点了点头,来至书房时,看见炽莲正翻弄着他桌上的账本,却也不觉得怎样,反而笑问道:
“怎么有兴趣看这个?”
“守尘哥哥,你回来了!”两点梨涡弯炽,莲笑若春风!
“嗯,同守戎说了会儿话,你等久了吧?”
“没有,也是刚到……”炽莲一低头,躲开了那过分温柔的眼神。
“守尘哥哥,你这账——似乎是记得不对啊?怎么有出无进?”
守尘从侍女手中接过帕子略擦了擦,似并不在意,随口回道:
“这是我赈灾的账目,我南下游历一趟见了不少灾情难民,朝廷赈灾经手人多、事续繁杂,总有顾及不到之处,倒不如我自己私下做起来方便!只是——单靠我这些俸禄支持,自然有出无进了。”
“那,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炽莲又翻了翻,大概猜着守尘有多少存蓄,又道:
“你这么个救法,东宫还有这么一摊子人和事,不到明年这时候,你就该穷得自己揭不开锅了,你总不能拿着陛下的赏赐去变卖吧。”
守尘何尝不知,却讪讪笑道:“不至于的,总有法子筹到钱,也或者,到那时候父王会将朝廷赈灾的事都交给我,也未可知啊。”
“就你这样子发善心,国库都要给你败空了!”炽莲噘着嘴道。
但她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岂不是质疑守尘日后做不了皇帝、管不好国家嘛!
于是忙又改口道:“守尘哥哥,我说笑的,我知道你只把自己的钱不当回事儿,若是真的接受朝廷赈灾,自然能考虑周全的!”
“嗯……要不这样吧!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将剩下的钱交给我,我替你打理,别的不敢说,一年多出这一本帐上的钱,总是可以的。”
“我有什么不信你的!”
守尘丝毫没有计较炽莲的失言,反而很是高兴她能帮忙,笑道,
“我倒忘了,桑芜富甲一方,最是会打算,只是没想到,原来这做买卖的家传本事,你也学了。”
“守尘哥哥!”炽莲忽得一跺脚,气道,“怎么?你瞧不起我拨算盘的一身铜臭吗?”
“哪里有啊!”这可是着实是无中生有的冤枉,守尘颇有些哭笑不得!
“哼!你怎么谢我?”
“谢什么?你这还什么都没做,就要我谢你?”
守尘愣了愣,但他从来都让着炽莲的,便无奈地笑了笑道,
“好吧,这回你要什么?”
炽莲得意的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守尘跟前,一把抢过他的仁字玉牌道:
“你把这个,给我吧!”
“哟!这可使不得!”
一旁侍候的宫人看他俩说笑都习以为常了,直等听到炽莲这么说,一个老人才赶忙劝道,
“莲姑娘,这是陛下才赏的,这可玩笑不得。”
“无妨!”守尘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炽莲也傲娇地白了那人一眼,道:“陛下知道守尘哥哥是转赠给我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是啊!谁能拿你怎样呢?”守尘失笑,摇了摇头道,那语气里的宠溺,不禁叫炽莲又得意又羞涩。
而守戎那一头,既然封地,皇上便赐了他京城向北千里外的韦阳——虽贫而地广,即可挡西北外敌,又可救驾回京。
皇上到底是看中了守戎的治军之才,还特地以韦阳乃要塞为由,准他规制之外再招护军,这又正好合了守戎的意。
不日赴地出城,守戎便将王家寨及部分亲信悄悄带了过去,预备以韦阳为据暗中操兵谋事。
守戎走前,炽莲曾找他说话,怪他未曾接风洗尘,又要离别送行,这样的匆忙。
守戎见她怒中含泪、哀中带恨,又犹豫起来,巴不得搂她在怀,从此不再分离!
奈何现实残酷,他只得一叹,道:“莲儿,我们会有长久相伴的时候的。”
然而炽莲恼了,骂他道:“谁求与你长久,你就不能安生些吗?”
“命多摧,你叫我怎样安生?”守戎不禁提高了嗓门,他想起了倩缘,又恨自己心中之人,不懂自己心中之事,恨满心为自己之人,自己却所负良多。
炽莲瞪大着眼睛望着他,望了许久,落下一滴清泪,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回去,此后未再前来,也没去登门送行。
临行前,皇帝问他还有何差缺,守戎便乘机向皇帝要了百源机。
这个要求或许原本还不好办,可百源机当日在皇帝面前说了那一番仰慕的连篇谎话,现在怎推辞得了跟去?
而守戎一进韦阳,便命人将百源机处以了腐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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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无头龙带着四个人越走越近,一个个横眉怒目,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不怀好意,百源机退无可退时,竟然意图用言语吓住他们,可是无头龙嫌吵,反而扯下腰上汗巾,给他堵上了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茫然无措的百源机,被王生龙拎着后颈拖进了一间密室。
迎着火光,一个老而精瘦的人手执小刀转过身,那笑容把百源机着实吓了一惊!还未等他呜呜着问个明白,那投来的眼神已经告诉他了,绝望中刀光一闪!
“啊——”剧烈的疼痛传来,齿根颤抖,他顿时昏死过去。
虽然没有按习惯的规矩执刑,但到底还是仔细护理,没有真让他死了。
再等醒来,下体传来的疼痛感无情地提醒着这份耻辱,百源机愤恨暴怒,他现在大概猜到了缘故,但依旧扬言要回京告嬴王个私刑之罪!
“嬴王呢?我要见他!你告诉嬴王,要不他立刻来给我磕头,不然的话我定要让他同样赔给我!”
“你去呗!”无头龙被他吵得掏了掏耳朵,有些无奈守戎把这个差事交给他,“嬴王就在书房呢!你自己找他去好了!”
百源机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拖着不便的身子穿堂过屋去找守戎,期间又被倒土的短工撞了两下。
来到韦阳后,守戎异乎寻常地选了一间位置偏远的旧宅为府邸,此时还在改建之中。因说要挖个荷塘出来,所以每日有大量的土石要运出去,而此时一身的污泥,让百源机狼狈更添狼狈,身体的缺陷已不经意叫他生了自卑,四处只是好奇地瞄过他一眼,他却下意识地闪躲着埋低了头。
许久后,终于找到了泰然自若的仇人,百源机骂骂咧咧,发誓要让他为此后悔,然而守戎却不以为意,问道:
“你觉得是你重要?还是百家的颜面重要?”
面前之人满眼的轻蔑,百源机见之心慌,听他开口更是怔住了!
守戎支手歪头,悠悠捻弄着两指,投来冰刀似的目光,道:
“实话告诉你,本王手里可有确证,若你愿意吵嚷出来,不仅世人皆知你已是个废人,你们百家德行更将因你遭人非议,你——敢冒这个险吗?”
“届时,就算百家与皇后为你出了气又如何?还不是会厌弃你?”
嗤鼻,他停下了指尖的小动作,又换了只手悠哉假寐,闭了眼不见冷冽,只是那轻慢却愈加地令人脊背生寒!
“百…源…机——”守戎悠悠再开口,“你本是个无能之人,靠着家世在御前得了官职,可为何皇后却准你追随本王?呵呵,难道你瞧不出来吗?她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她不过知你在朝中行事,迟早败露百家无人,让你做个可有可无的细作罢了!”
百源机瞪大的眼睛叫守戎觉得满意,看样子这道理他懂,那姶静他更懂!守戎笑了,点滴羞辱能叫人崩溃,确实比杀了的好!
“你若识趣,本王今后锦衣玉食仍旧不会亏待,替你觅一妻房从此无人知道;若你不识趣,本王即刻寻个由头,叫你悄无声息地死了又有何难?”投去讥讽的一眼,他道,“比如——”让你这样的面人坠马而亡?”
“哈哈哈哈……怎么不信吗?本王是皇子,就算有人起疑,难道还需给你偿命不成?”他冷笑,如同索命鬼蜮,“如何?肯与本王一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