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丞相府,两兄妹正在为陆广白的事争吵。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南星质问他。
“南星,之前是江湖陶氏一直在掩藏他的身份,他是罪臣之后!”
赵决明最近察觉她魂不守舍,这才去查一查这新晋的状元郎。结果发现是秦月坡的那个的书生,他是陆川柏的儿子。
不光为了南星,也为自己。万一那人记恨自己,当初让他顶替通缉令上的囚犯呢?于是赵决明毫不犹豫地将这事告诉父亲。
父亲便借着皇帝忌惮他,又恼他阻止修缮宫殿,让言官弹劾陆广白。一切水到渠成。
“我要救他。”南星固执地说,陆广白就是娘亲说的那种兼济天下,能够给百姓带来安稳的人。
“父亲不会同意的。”
“我要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嫁给他了,我手中有一枚免死金牌,自然可以救他。”南星想离开此地,赵决明一个手刀,将她劈晕。
唐苏木刚踏进丞相府时,就听到这番话。赵决明扶着妹妹,看见前面杵着的人,歉然道:“让世子见笑了。”赵决明知道这人心仪南星,不会出去多说,便带着南星离开。
嬉皮笑脸的唐苏木来到登科楼前,拿着一把扇子,就这样晃着进了酒楼,整个人看着极其做作。
新来的小二赶紧迎上前去陪个笑脸,问道:“诶,公子啊,今天最烈的碎叶酒还没卖光,您要不要来一碗尝尝啊?”
唐苏木应一声,不再说话。小二原以为他极难伺候,但是他却没有闹事,独自一人,安静地喝着酒。
酒楼打烊时,只有唐苏木那儿的灯火还亮着,小二前来提醒,他从身上随随便便的翻出几锭黄金,放到了桌上。小二正盯着烛火下发光的金子。
那人眼角滑落一滴泪来,含糊不清地说一句:“我从小喜欢的姑娘,说要嫁给别人。”
小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样阔气的人,谁会不喜欢呢?那人果真没有再说话,又晃着离开。
天色渐晚,街上也没什么人,醉酒后的唐苏木不自觉地来到了丞相府的偏门。
少年时他常常会在这儿等逃学的南星,一同出去玩。他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傻傻地笑起来。
“唐苏木,你怎么醉成这样,让你爹知道了,定打断你的腿。”南星还坐在墙上,对醉酒的他说道。
唐苏木看着从墙后面翻身而出的女子,愣愣地回她:“南星,不要……嫁给陆广白,我……我娶他……”话没说完,打了个酒嗝。跌坐在地上。
赵南星听到这里,噗嗤一笑。这个傻小子,让他爹听到,可不是打断一条腿那么简单了。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忽而折返回来。
她暗骂一声,扶起痴痴傻傻的唐苏木,走向南阳王府。
赵南星扣了扣门,侍卫听见声音,打开门,看清眼前的人:“赵小姐,世子这是?”
她正欲开口,前方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南星啊,这混小子,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眉目和善的中年人拉着她进府,倒上一杯热茶:“我明个儿再收拾他。”
“伯父,是我让他陪自己去登科楼听书,实在是惭愧。”赵南星脱口而出,习惯性帮他圆谎。
中年人一愣,本想让她留宿一晚,但两人终归尚未婚配,十分不妥,继而坚持让人送她回府。
赵南星满眼无奈,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被送回丞相府。
她低头拽着自己的衣角,不敢抬头直视哥哥的眼睛。
侍卫离开后,赵决明送她回自己的院子,长长叹息一声:“南星,你当真喜欢陆广白,想要嫁给他,与他共度余生吗?”
赵南星听见他的叹息声,哥哥,他有多久没在自己面前叹气了?
“南星,爹将你交给公主抚养,让你受了许多苦,我们没能护着你长大。但你对我们而言,是独一无二的,不是谁的替代品。你也不必为母亲而活,母亲希望有这样的人,但那是她的愿望,不是你的。”赵决明说罢,便离开了。
只余赵南星久久地呆立在院子里。
那日南星说要救陆广白以后,赵决明改变了想法,他原本想让陆广白在天牢自生自灭,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赵决明安排了人,在祭天大典结束后给他送去一味毒药。那人精通药理,自行服毒,畏罪自杀,也更合理。
白日里盛大的祭天典礼过后,九尘用龙纹令开启了宝盒,悄悄取走了里面静静躺着的东西。
她和玉鉴一起去了天牢,天牢阴暗潮湿,越往里,腐烂恶臭的气味就越浓,老鼠在枯草堆中四处乱窜。
在尽头的那间牢房里,陆广白手脚戴着铁链靠墙坐着,光透过斜对面高高的狭窄空间,星星点点的落在牢狱里的人身上。
他一身破烂的囚衣,脊背挺直,眼神却没有丝毫混浊,还是昔日那个潇洒明朗的少年。
陆广白看见送来的毒药,没有丝毫犹疑,一饮而尽。他嘴角勾起,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这个朝代,命数不长。九尘,你输了。”玉鉴想笑,心中却有些堵,她赢了,但她并不开心。
“玉鉴,你用心看看。”九尘见她笑得难看,忍不住提醒道。
玉鉴听此,这才仔细观察那倒在墙边的尸体,灵力汇在双眼,才发现那人只不过是个桃木做的人偶。她一时默然,心中轻松些许。
陆广白喝下那毒药过后,隐约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你是谁?”
“我……我是仙。”残缺的元神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潜意识里,希望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这个人。
“仙人,不该来这里,凡间太苦。传言中仙人生得玲珑心窍,容纳万物。何必要来世俗中摸爬滚打……”他迷迷糊糊地说完这些,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就回到了秦月坡的木屋里。他嗅到了草木的清甜香气,还是觉得不真实。
世上,当真有仙人吗?
陆广白支起身体,穿上一身青衣,走到那棵干枯的桃树下,像过去那样靠在树边:“你也没能熬过这个夏天吗?”
他闭上眼睛,忽然想起了让他回秦月坡的姑娘。他们在京城分别前说的话,骤然浮现在心头:
先生此去何处?
朝廷。
那何时回来?
不达青云誓不归。
何处再见?
江湖。
今后若能相逢,可否赏桃花,共佳酿?
若能相逢,当浮一大白。
先生一路珍重。
行医之人,从不喝酒,一生中只有一次例外,是在成亲之日。
他也对那个姑娘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