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京城传来消息,新晋的状元下狱了。”这天,陵游原本在翻着账本,见玉鉴懒散走出,上前回道。
玉鉴曾吩咐他,打探状元陆广白的消息。
“下狱?九尘,你要输了。”玉鉴嗤笑一声,转头对九尘说。
“等祭天大典时我们一起去京城。”九尘不为所动,到时取了宝盒,再去看看陆广白。
玉鉴晗首,示意陵游继续说。
“传闻是因为皇帝,意图在祭天大典前,为那天降宝盒修一座宫殿。陆公子极力劝鉴,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陵游说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实则是因为之前陆公子平定暴乱,赢得人心,引得帝王不满。赵相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陆公子的生父是罪臣,名为陆川柏。便要求同党的文官参他一本。”
“他可是对世界抱有万般热忱,自然会为这世界牺牲。”玉鉴听罢,笃定地说道。
九尘淡然一笑,望向窗外浓厚的黑暗,没有回答她。玉鉴,她在透过陆广白,望着一个人。
人生再多沧桑的往事,比起玉鉴悠长的生命,都是云烟过眼。她愿意为这些风尘满面的人,创造了一间可以遮风避雨的客栈。
对她自己而言,“不归”的意思,是茫然一心,不知归处吧。又或者是在问着某个人,为何不归。
秦月坡山林中的一处木屋,荧光漫天。罗衣飘摇的美人坐在木屋前,裙裾纷飞。
身侧兔子与狐狸默然相从,草木在她周围缓缓摇曳着,大片大片的青碧色。这闭目打坐的女子,正是桃夭。
木屋前立着的人却无心风景。
“孽障,竟敢私自入京。”空青语气冷漠,说话间,几枚黑色的骨钉嵌入桃夭的肩膀。
她肩头隐隐显出血色,浸透了桃粉色的上衣。她嘴唇颤抖着,迟迟不肯睁眼。
她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还差一点点,就可以办到了。
空青见她不肯罢手,长剑上挑着一枚紫色符咒,刺向她心口。
桃夭这才猛地睁开眼,侧身一躲,但还是迟了些许,剑尖的符咒仿佛有了温度,将她右臂烫伤。
她来不及检查伤口,又吐出一口血来,嘴里满是血腥气。被骨钉弄伤的肩膀,血液不停地流淌着。
“我没有害过任何人。”她已经痛到麻木,仍然戒备地盯着目光冷凝的男人,桃夭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笑话,你们的出生就是罪孽。”空青满眼不耐,手持长剑,向前袭来。
桃夭操控着绿叶,盘旋而上。她动作却骤然一顿,就在这一瞬,空青的剑刺进她的身体里。
她想救出牢狱中的先生,奈何自己本体无法入京,便遣元神前往。
眼前之人打断她入定,情急之下,她只好割裂自己的元神。如今重伤,自己根本躲不开这一剑。
不过没关系,先生他应该没事了吧。
桃夭痛到了极致,仍旧一声不吭,倒在地上重重的喘息着。血液滴落在大地上,草木疯长。
空青见她奄奄一息,转身离去,骨钉在她身上,就会不断耗尽她的生机。
这样的人,合该被清洗,谁让他们扰乱了这个世界的秩序呢?
桃夭在他走后,挣扎着起身,她不想破坏先生的木屋。一路上尽是血迹,她意识昏沉,跌跌撞撞地爬到了一颗光秃秃的桃树下。
桃夭目光迷离,之前分别时,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忘了先生,但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个逆光而来的少年,自己一辈子都会牢牢记着。
她记得从前自己还没有诞生意识,先生总是跑来这里读书,她听那些文章听得多了,原本混沌的脑海渐渐清明。
山中不知岁月长。
只记得候鸟路过了两次,她有时候觉得这样也很好。
有一日,先生背着包袱,说他要去京城。
自己满是不舍,送了先生一树桃花,希望他留下来。
先生总是对着月色,怅然若失。他一个人,大概是孤独的吧。
但是他还是离开了,临走前对着她念了几句听不懂的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先生走后,自己莫名其妙地化形成功。既然先生不愿留下,那桃夭便随他离开。
后来,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自己没办法进京,京城中有一股强大的气息,排斥她们这样的存在。
但那又如何,只要先生好好的就行。自己也喜欢上了四处行医的日子,闲暇时学着先生读几卷书。
她如今大致能明白那几句诗的意思,也懂得了先生想要守护的黎民百姓,还有他留恋的烟火人间。
桃夭眼中光芒渐渐黯淡,声音微不可闻:“先生,还寂寞吗?”
空无一人的山林,只有淅淅沥沥的风声。
良久,不知道谁乘着月色而来,枯枝叶不堪重负,发出“咔擦”的轻响。
“阿九,不必难过。”黑猫坐在女子身边。
“她会回来的。”衰朽的桃树周围,缭绕着浅淡的金色雾气。
是香火愿力,来自那些百姓为她塑的像。
或许某一年,她会从神像中醒过来,忘记种种过往,成为这世间“其他的力量”。
但到那时,她与陆广白便再无干系,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能够让她倾心相许。
九尘终于知道了此方世界的目的,此方世界有关“内力”的能量体系,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逃窜到这里的龙族以及误入的长安人士,给世间带来了灵气。
天道本能地截留住这些灵气,试图进化。这才诞生了桃夭这样的存在。
云隐门曾经是这个世界的顶尖力量,当天降异宝,又出现了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力量,还有不可控的新事物,他们选择了遏制。
云隐门夺取龙纹令和宝盒,是不想其他人获得这种新生力量,他们呆在高处舒适惯了,不再喜欢变动。
如果按照天道意志,正常发展下去,必然会先淘汰一批人类,就如同现下的几年大旱,而后迎来妖族的繁盛。
云隐门的长老们早已没有了年少时游历大千世界的锐气,不想自己被时代抛弃,便清洗了走在最前面的,拥有特殊力量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妖。
但一心进化的世界,怎么可能就此罢手,那脱离云隐门掌控的天冬,不就是下一个命运之子?
大争之世,要么倔强地守着过去的岁月,从容老去。要么踏入未知的深渊,在动荡中,搏出一个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