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尘随玉鉴回到客栈,不多时,零零散散走进些瘦骨嶙峋的乞丐。他们步履稳健,持棍拿碗。三三俩俩聚在一起,颇为热闹。
靠近九尘这边的一桌坐着位老人,身旁的男孩素衣素袍,似乎对这些常见的东西颇为新奇:“师傅,他什么时候会过秦月坡?”
低低的声音却让客栈中其他人安静一瞬,继而恢复正常。只是都暗暗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从玉鉴口中得知,秦月坡便是此处,九尘抬眼,老人泰然自若,缓缓答道:“到了。”
门口的人身着银白色锦袍,阳光下的一身银白色晃得人睁不开眼。微风一吹,衣袖上的金色云纹似乎流动起来。
他约莫三十岁,向老人和男孩方向走去,对着那些眼观鼻,鼻观心的乞丐说道:“科举过后,秦月坡不归客栈,云隐门宴邀江湖诸位,共选龙纹令主!”说罢,坐到老者身边。
那些乞丐也不再掩饰,一个个急着出去传递消息,数只白鸽四散而去。
男孩见此,扯住了说话人银白色的衣摆:“空青哥哥,龙纹令是什么?”空旷的客栈回响着男孩稚嫩的声音,原来这三者熟识。
云隐门的空青看着玉鉴,回道:“不如问这位前辈。”
玉鉴端详空青,只觉有些面善,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她见九尘满脸疑惑,笑了笑:“当年皇室和江湖在秦月坡一役,天降异宝,砸中了当初的武林盟主。”
“异宝有两件,砸中人的那件宝盒被皇室带走。另外一枚令牌,被死前的武林盟主紧紧抓住,吞入腹中。后来隐世的云隐门便出现,带走了武林盟主的尸体。”
玉鉴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她记起来在哪里见过空青了,他是当年跟来取走尸体的云隐门徒。
空青当年,还是个萝卜头。不过十来岁,她还抱过空青。
“是空空啊……这怎么又下山了,出了何事?”
空青见她想起,一板一眼地回道:“朝廷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这令牌才能开启宝箱,这次祭天大典,一反常态,邀了所有江湖势力。”他不再多言,但其他人都了解了大致情况。
“你们云隐最擅长奇门遁甲,谁人可越过你们知晓令牌才是钥匙。”玉鉴揶揄着空青,二十多年的距离仿佛从未出现。
坐在柜台后的九尘听及此,目光玩味。和玉鉴以及不归客栈一起降世的异宝,必定和龙族有关。
隐世门派,两次出现,都是为了这天外异宝。擅长奇门遁甲,肯定有许多能人异士,不同于天下只会武功的凡人。
他们恐怕并非是为了什么稳定江湖,保护令牌,是不想他人从宝箱中得到什么呢?转念间,九尘传音给玉鉴……
又听空青说:“怎么敢和前辈相比。”她的容颜,丝毫未变。果然出现了不可掌控的东西吗?
玉鉴收到传音,眼睛眨了眨,有些不明白九尘为何要趟这浑水,她对着空青摆摆手:“我对这些毫无兴趣,这位姑娘替我不归客栈应了你云隐门的邀约。”
九尘适时从柜台后走出来:“晚辈九尘,见过诸位。”
她又乖巧地望着玉鉴:“晚辈功力尚浅,怕是会丢不归客栈的人。”
玉鉴嘴角抽了抽,自己还未化形时,九尘便是这样了,还自称晚辈。却也圆上九尘的话:“没事,你且去见识见识。还请云隐门多加照拂。”
一来二去,没等空青开口,便将此事定下来。
空青未注意到还有其他人,但察觉九尘脚步浮虚,气息微弱,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是带一个小辈而已,不必为此落了玉鉴的脸面,便点头应允。
三人走后,九尘回想刚刚空青的言语。从他们口中知晓玉鉴至少消失了二十年。她是被迫去到九幽世界。
这里的人所用的武功,与灵力根本不相合,又怎么可能被人送离。当初玉鉴说是因为意外,去到九幽。
九尘直接问一旁昏昏欲睡的玉鉴:“当初,你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
玉鉴听此,嘴唇紧抿,眼睛里透出几分愤怒,不过这愤怒却不是对九尘。
她又拿出一壶酒:“我那时受了些伤,天空突然裂开一条缝,几个人从云间狼狈摔下来。隐约听到什么叶相,他们中有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禁术。我来不及抵抗就被吸进去,醒来后便到了九幽世界。”
叶相?她听见后卿这样唤过叶凡白。看来玉鉴落入九幽是因为他们。
“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九尘看见那一堆摆在角落的空酒壶,对面色垛红的玉鉴劝到。
玉鉴眸含春水,眼波流转间,自有万种风情。她忽而有些低落,迈步向后院走去,只余清脆的金铃声。
河边,少女杵到昏迷的男子身前,叫唤着。
“先生,醒醒……”
陆广白勉强睁开眼,见少女低头盯着自己,因为距离过近,还能看清她肌肤上细细的绒毛。再往上,便是一双晶亮的眸子,略有妖意,未见媚态。
他原本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注意到少女穿着,脸红一瞬。随即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衣衫都是干燥的,便归因于炎炎夏日。
“多谢姑娘相救,在下陆广白。”他报出自己的名字,目光坦荡。
“先生,我叫桃夭。”桃夭跳至他身旁,目光狡黠,却忽而打了个喷嚏。
陆广白见此,细细在河道边摸索着,极为熟练地挖出一株药材,稍稍处理,递给桃夭。
桃夭顿时崇拜地望着他:“我竟然不知道先生还懂医术。”
正准备在附近寻一个安全之地过夜的陆广白,听到这话,只笑笑回道:“你我初识,不知道也正常。附近有野兽,还有部分失了理智的流民,我们先离开这里。”
陆广白在山林中呆惯了,顺着河流往下,时不时挖出些药草。又根据部分药材生长习性,在一处平坦之地停下,这里正是山的阳坡。
桃夭随他走了许久,呼吸也未急促分毫。陆广白并未多想,只觉她坚韧懂事,心生不忍。
乱世啊……他轻叹一声,将一路上摘的许多药材用石头碾碎。
一旁的小姑娘也蹲下来,学着他的样子剁碎一株药材:“先生,这也是给我吃的吗?”
“这是驱除蛇虫鼠蚁的……”他目光专注郑重,纠正桃夭生涩的手法,药材也是有毒的,一不小心,会伤及自身。
桃夭痴痴地看着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先生,现在这样算陪伴吗?”
“什么?”陆广白未听清少女的呢喃,他抬眼,只见桃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顿时感觉两人靠得太近,有些拘束地拉开距离。
桃夭回神:“啊……我在说先生怎么会懂得那么多。”
陆广白将剁碎的药材洒在附近,略显空旷的山角,桃夭清脆的声音一清二楚。
他一边在周围拣拾些干柴,一边回答:“家母江湖中人,世代行医。”
桃夭点点头,眼睛忽闪忽闪,清澈明净:“先生此去京城,可不可以带上我,我要去那边寻亲。”
陆广白错愕一瞬,接着又突然明了,这个方向只能去往京城。桃夭一颦一笑间的清雅灵动,也确实不像寻常人家养出的女儿。
他晗首,望着深沉的暮色,夕阳挥洒,余晖不散。对桃夭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浔阳城。”
“先生怎么如此清楚外界之事。”桃夭好奇地问,她未曾见先生出去过。
“家父曾是个读书人,辞官后偶然认识了我母亲。不过都已经故去多年了……”
听及此,桃夭眼神疑惑,却也不再多问,她察觉出先生略微伤怀。故去,是什么意思呢?
陆广白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