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勒没想到自己再次近距离见到林曦,她是来公司辞职的。等她办完离职手续,他邀请她共进午餐,她同意了。
几年过去,海勒的容颜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因为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整个人精神焕发,看上去显得更年轻了。他问她离职后有什么打算,她说想创立设计工作室,他便大夸特夸Ideal Architecture 有多好多人性化,薪资高施展才能机会多,是个多么适合留下来发展的平台,随后又开始谈及自己以前创业遇到的诸多不顺意。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海勒老师。不过我已经决定了。”林曦微微一笑。
“你总是这么固执,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谁也劝不了,和我以前一样,这很好,那就祝你成功。”海勒举杯祝福,林曦和他碰杯表示。
虽然平时视频会议会见到林曦,但是多年后面对面重聚,海勒还是觉得她与自己以前认识的她不一样了,她的微笑温柔中带着一股韧劲,举手投足谈话间谦卑中含着一丝优雅,这样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
他问她是否和赫伯特在交往,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海勒问及她的情感让她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夜,他把她叫出去表白的事儿了。她假装承认自己和赫伯特交往,是希望断了他对她所有的念想。
没想到她点头了,他变得有些不自在,连忙解释只是简单询问一下她的个人近况并无别的意思,还声称最近有其他部门新来的女下属在追他,他在考虑要不要和人家在一起。
林曦顺着海勒的话和他聊着,简略地问了问他和女下属交往得怎么样,就切换了话题。他不太适合撒谎,哪怕他把这个女同事的名字样貌都形容得非常具体,他拙劣卡顿的解释和试图掩饰自己尴尬的表情语调出卖了他。不过她不在乎他口中的女同事到底是真是假,只要他们面对面相处的时候,彼此不难受就行了。
离职后,林曦四处奔走选定了工作室的位置,又忙活起了工作室的装修和招聘,很长一段时间忙得回家沾床就睡。在繁忙的生活间隙,她总是惯性会打开之前和赫伯特的聊天记录翻看,其实有新消息发过来她的手机会有提示,可她就是下意识地想去查看,划拉几下确定没有新消息后又会失望地退出来。
这段时间里,她给赫伯特发过不少消息,感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分享自己正在筹备的工作室以及相关进度,希望他不要生她的气等之类的话发了一串,可他一句也没有回。如果不是还能给他发消息,她都怀疑他把她从自己的社交联系账号上删除了。
她给晨靖柯发过邮件,详细说了一下她和赫伯特争吵的情况,询问他到底谁错了,他第二天才回复她,回复的内容也过于简单——你错了。
在晨靖柯回复她之前,她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没错,她不过是想帮助一下曾经的老同学,并且他没有权利私自看她手机的消息。在看到晨靖柯的回复后,她的想法开始动摇了,她和赫伯特最后一次争吵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你怎么这么贱啊?他为了和富家女在一起,跟你分手的速度比光速还快,当着你的面向人家深情告白,浪漫求婚!人家还邀请你去亲眼目睹了那场盛大而华丽的婚礼呢,这一切你都忘了吗?这才过了多久,你就要凑上去!你难道忘了自己当时有多丧吗?眼睛不是快要哭瞎了吗?喝酒不是吐得快把胃吐出来了吗?”
“你简直不可理喻!凑不凑上去,不关你的事!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
“我谁也不是,也不想管你,你犯贱犯得让我想揍你!要去就快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恶心到了极点,快滚,滚了就别回来了!”
“你觉得我恶心?”
“是的,无比恶心,看到你我都想吐了!快滚吧!去找你那同样让人犯恶心的苏子枫吧!再也别让我见到你!快滚吧!”
“对,你去了就别回来了!我可不想看到你垂头丧气恶心人的倒霉样儿!滚滚滚滚滚!啪——”
说到底,赫伯特那么气愤也是气她不争,明明苏子枫和她分手的时候那么决绝,全然不顾她死活,如今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又颠颠地跑过去帮助他,如果是他这么对一个女的,她也会觉得他没有脾性吧。于是,她向他道歉了,他没有理会。
她偶尔会去晨靖柯的房间待上一会儿,那儿有赫伯特身上的味道,尽管他许久未回来住过了。
在一个人身边待久了,待习惯了,突然离开她不太适应。若是细算,除了家人,赫伯特是第一个能这么长久陪在她身边的人。忙碌的背影,低沉的嗓音,专业的多语言交流,那么熟悉,那么近,仿佛他时时刻刻就在她身旁。很多次,她以为抬起头就能看到那个亲切而熟悉的背影,然而客厅里什么也没有。
早上起床下楼梯下到一半,没看到在落地窗前迎着阳光做俯卧撑的赫伯特,一天的心情就沮丧了一大半。
她像他一样,也习惯了在上班途中利用碎片时间看各种资料,有时候看到想要分享的东西惯性拿给赫伯特看,侧过头抬起手才发现她已很久没坐在赫伯特身边了。而那些坐在他身旁,看低着头安静阅读,欣赏他英俊侧脸的日子恍若就在刚刚。
赫伯特不常做饭,一旦做了就无比认真,在正装外面套上围裙,神情严肃地处理起各种食材,那不像是在做饭,更像是在工作,专注的样子堪比专业厨师。她喜欢以给他打下手为借口,在他周围转来转去,看他认真做菜的样子。
再也没有人在深夜提醒她睡前喝温牛奶了,于是她自己到点就给自己来一杯,因为她试过几次不喝牛奶入睡,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她脑子里老是浮现出赫伯特参加各种活动的画面,他西装革履,精神奕奕,俊美非常,礼貌地回应着和他打招呼的人,嘴角偶尔微微上扬。站在他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妆容精致,着装正式,姿态优雅的木子楠。她骄傲地和他并肩而立,从容地应对着各种场合。
她不止一次萌生过想去找他的冲动。那种强烈渴望向他表达自己心意的冲动每每只会持续短暂的一小会儿时间。冲动闪过后,理智便会重新回到她身上,去找他又能怎么样?他连她消息都不回,会不会见她还是个问题,就算愿意见她,要是他还在生气仍旧让她滚怎么办?他是个无性恋者,如果向他表白,被当面直接拒绝以后为了避免尴尬再也不见面也不是她想得到的结果。
她迫切地想知道赫伯特在想什么做什么,然而她没办法知道。
她给无形发过消息询问赫伯特的状态,也没有收到他的回复,他们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在她的世界消失了。她甚至想过联系木子楠,通过她侧面打听一下赫伯特的消息,多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最后一次下定决心跟她打了个招呼,没想到收到了她的回复,不过她拒绝提及赫伯特相关的事情。
空闲时她也会跟姥姥姥爷说说话,从对话可以听出他们应该不知道她没和赫伯特在一起,她也就没有刻意提起。
所幸她每天足够忙碌,给她悲秋伤春思考人生情感的时间也顶多是繁忙间隙的碎片时间。几个月后,她的工作室正常运营,状态良好,为了专心致志地做事,她搬了些生活必需品到办公室,住在了那里。
每当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她会停下手中所有在做的事情,关掉所有灯,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对着对面的墙发呆。从公寓搬到办公室后,她就喜欢这样,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发一会儿呆,让大脑放空。不管是住在公寓,还是在办公室,她都感觉赫伯特就在自己身边,就在隔壁房间,或者出门工作了还未归来。
这种感觉她去哪儿也躲不掉,这让她很烦恼,她不知道自己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有时候她会想,要是当时在收到艾薇拉的消息后没有决定去找苏子枫,她和赫伯特的关系应该不会这么僵化,就算待在他身边他们关系不会有任何变化,也总好过现在这般他像是决定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了的状态。
公司的项目竞标她每次都会参加,在一次大型竞标会场上,她看到了赫伯特。她几次三番向他挥手他都没有看到,在他离开会场之际,她冲到了他面前,准确地说,她快冲到他面前时,跟着他的保镖拦住了她,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就这么无视她的存在,她的呼唤,走掉了。
为这件事,她沮丧了好久。她没有哭,只是感觉沮丧,前所未有的沮丧,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