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盈回到家后便看到饭桌上丰盛的菜,妈妈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邱盈站在门口便开始埋怨她:“怎么今天这么晚回来?”
“数学老师找了我一下。”
“找你?你惹什么麻烦了?”
邱盈正在脱鞋的动作一滞,然后低声开口:“数学作业没交。”
妈妈脸色一变:“没交作业?你为什么不交作业?”邱盈感觉她随时就要暴怒。
你问我为什么不交?
邱盈的面部表情慢慢变冷。
“不是你说的吗?没写完就不写了,台灯也是你关的。”
妈妈愤怒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尴尬,但很快就又变成了“你敢怪我?”这种不讲道理的样子。
“你为什么没有跟数学老师说?”邱盈在她开口前便质问她。
“太忙了,忘了。快点洗手去吃饭。”妈妈敷衍完她就径直走向厨房端菜,不留给邱盈任何说话的机会。
邱盈的家庭就是这样,任何矛盾都能以一句“开饭”而轻易地结束,过后只留下她一个人躲在房间的角落默默消化心里的哀怨和不甘。
不过这次有点不同。
她没有再继续怪罪妈妈。因为如果不是妈妈的遗忘,数学老师不会找她谈话,她也不会晚放学,也就更不会有机会被林烨抓住手,跟他说话,看他在夕阳下的站台上默默望着远方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邱盈带着补好的数学作业亲自送到办公室,刚打开门,便看见同桌蒋微微和杨倩倩站在班主任的书桌前,而赵老师正紧紧盯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远远看去像在审问犯人。
邱盈慢慢踱步到数学老师办公桌前,轻轻放下本子,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赵老师的声音传过来。
“是你偷的吗?”这是对蒋微微说的。
“不是,我没偷!我连见都没见过!”蒋微微的语气委屈得很。
赵老师又转头问杨倩倩:“你怎么知道是她拿了你的尺子呢?”
过了很久,邱盈也没听见杨倩倩回答。
“好了,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要猜来猜去的了。同学之间要多点信任,明白吗?”
杨倩倩默默点了点头。
“都回去吧,要上课了。”
杨倩倩和蒋微微在转身的时候,同时看见了杵在数学老师办公桌旁的邱盈。杨倩倩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蒋微微则很委屈地挽上她的胳膊,不由分说拉着她往教室走。邱盈看见她用盯杀父仇人般的眼神盯着走在前面的杨倩倩。
“怎么了?“邱盈问。
“她尺子丢了,非说是我偷的。神经病!”蒋微微咬牙切齿。
邱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
她见过那把尺子,那是一把淡绿色的伸缩尺,上面有好看的图案,拉开尺子能一笔画30厘米。杨倩倩经常把它摆到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数学课的时候要用到尺子,几厘米的线段,她非得把尺子拉长画。
这种尺子学校门口的文具店就有,但比普通的尺子要贵一倍。对于一年级学生来讲,零花钱普遍少得可怜,放眼整个年级,用这种尺子的人屈指可数。
邱盈花了一节课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杨倩倩要污蔑蒋微微。说实在的,她的确和杨倩倩是幼儿园同学,杨倩倩那帮人也的确看她不顺眼的样子,可那关蒋微微什么事?要污蔑也首先会考虑自己吧?
她想出来一种可能。
大家同为各科任老师选出来的第一批少先队员,自己在老师眼中的印象也不错,成绩好,安静乖巧,怎么看也不会是惹是生非的人,如果随随便便用谎言唬弄老师,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很有可能是杨倩倩自己。
可蒋微微不一样。
成绩中游,多次和后桌的全班第一李琼上课讲话,被老师点名批评:“蒋微微!上课不要影响同学!”所有人都觉得蒋微微不该这样,没人会去批评李琼。
“柿子挑软的捏。”邱盈撇撇嘴。
这节课下课,邱盈正低头写数学作业,忽然感觉头顶的光被遮住,抬头一看,是杨倩倩。
她敲了敲蒋微微的桌子:“喂!把我的尺子还给我!”
蒋微微着急又生气地说:“我都说了我没拿你的尺子好不好!”
“不是你是谁啊?上次钟伊婧就看到你偷戴邱盈的红领巾!”
蒋微微一听这句话,脸立马就羞红起来,她迅速看了一眼邱盈,正想着怎么措辞解释,就听见邱盈不急不慢地说:“是我让她戴的。我让她帮我保管好,怕我自己不在的时候被别人拿走。”
杨倩倩听完后不相信地问蒋微微:“是吗?”
“骗你干嘛?”
“那也不能证明尺子不是你拿的啊!”
“你翻我笔袋啊!”
杨倩倩夺过蒋微微的笔袋开始翻,没找到,说:“你肯定藏起来了!”
“我没有!”蒋微微急得快要哭了,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向眼前这个泼妇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偷她的尺子。两个人的争执成功引起全班的注意力,几乎全班的人都往这边看
邱盈在旁边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她想帮同桌,却又不知该怎么帮。
上课铃救了她,赵老师抱着语文教材走进教室,她丝毫没察觉到这边的争端。杨倩倩见老师来了,便不甘心地离开。
后来杨倩倩回家时看见了今天早上自己遗忘在书桌上那把淡绿色的伸缩尺。第二天回学校时她不再找蒋微微的麻烦,却也没有对自己污蔑人这件事做过多的表示,依旧好好地上课,和小团体的同学聊天,似乎昨天的闹剧根本没出现过。她心爱的尺子找到了,蒋微微却被安上“小偷”的外号。
很多很多年以后的邱盈才明白证有不证无的逻辑。那时她忽然想起这段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不能再聪明一点,说不定就能帮朋友解围了。她找蒋微微说起这段事,对方却在电话里哈哈一笑说:“这有啥?我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邱盈也笑了。她知道她根本不会没心没肺到那种程度,但也知道她是真的早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