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第一次面对如此密集的人群,我有些无所适从,辛亏有两个壮汉一前一后护着我和妮儿姐,推开前面挡道者,挡住围上来兜售针头线脑、鸡鸭牛羊的生意人,即便是这样,我仍然是磕磕碰碰,不是衣服挂在伸出的架子上,就是碰翻人家的东西,加上好奇心作怪,看到卖匕首的,那刀鞘金光闪闪,拿起来把玩几下,再也放不回去,一则我想要,二则商贩也不让放下,说是你不买乱看啥,耽误了生意,只好花两吊铜钱买下,看到卖泥人儿的,我站在那里端详半天,妮儿姐手中就有了两个泥涅的小人儿,一不小心碰翻一摞黑陶碗,摊主硬说是白河窑的三彩碗,赔偿一吊钱才脱身,没走上半条街,我和妮儿姐手里就拿了不少我“买”来的东西,两位壮汉的背上席子、毡子、盒子什么的也背了不少,一位脖颈上还挂着两只我试穿过后放不回去的毡靴子,妮儿姐一个劲地求我说:“少主人,别再乱看、乱摸人家的东西,七叔给的钱可是不多了。”一着急就开始嚷嚷:“这王七怎么回事儿,把这个小祖宗交给我们自己不来,谁管得了呀。”
越走人越多,妮儿姐不想走了,可我还想看看前面到底是啥样,一个壮汉只好把我抗到肩头往前挤,原来前面是唱戏、杂耍的地方,一位耍猴儿的四周围的人最多,我们挤进最里面,壮汉把我放了下来。
其实我最想看的是那位胡人耍刀,几把刀在他手里玩的滴溜溜转,就是不掉下来,真稀奇。
耍猴的在宫中见过,那猴子很有灵性,一开场就和耍猴人一起朝父皇、贵妃磕头。面前这只就差得很远了,一阵紧促的铜锣声响过后,就是钻圈、作揖、翻跟头,妮儿姐看的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她就对着我放声大笑,四周有许多人也在看着我嘻笑,我以为是我们四个人手里拿的、身上挂着的这些零碎惹人发笑,有些后悔买了这些。妮儿姐笑的弯下腰,指了指我的脑袋。
我突然发现场子中间那只猴子戴着和我一样颜色的软脚幞头,连前面的白玉佩饰都差不多大小,我自己也就跟着哈哈大笑。
耍猴的艺人一看大家伙儿不看猴子表演,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报拳行了个罗圈礼说:“老少爷们,今天我老汉大喜临门,我这猴儿子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哥哥,各位看看他两长的多像。”
人群轰然大笑。
“各位高兴了就行,给我老汉也恭个喜吧,这下我有两个猴儿子了。”说着话把铜锣交给猴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妮儿姐止住笑,大声喊:“你瞎说啥,看我拔下你的舌头。”作势要进场子和耍猴人理论,我拉住她说:“姐,他不就是拿我取笑了一下,让大家乐呵乐呵,没事儿。”
“看来你是真傻。”妮儿姐说。
猴子高举铜锣转圈儿向看客们要钱,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一些铜钱掉在锣中,一些落在地上。
转到我面前时,妮儿姐把手里的小泥人儿放在铜锣中,又丢了几个铜钱,猴子没有走开,眼睛看着我呲牙咧嘴地叫唤了几声,丢下铜锣跳起来就抓我头上的软脚幞头,人群挤的很紧,我根本无法躲闪,妮儿姐惊叫一声扑上来挡猴子,突然我身后伸出一只大手,手背在猴子脑袋上飞快地敲了一下,猴子吱地一声嚎叫,跳了两下就爬在地上,身上的毛发在抖动着,嘴里流出血丝。
人群一哄而散。
耍猴人连滚带爬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喊叫:“来人啊,打死人了,他们打死了我的猴儿子。……,赔我儿子来。”
妮儿姐撕扯着耍猴人,叫骂几句,我身后的壮汉抓住耍猴人的腰带把他丢了出去,带着我也一个趔趄,妮儿姐一把抱住了我。
耍猴人打着滚儿又扑过来,壮汉挡在我前面说:“赔你就是,不许再碰他。”
“那好,十两银子,拿来。”
本来散开的人们一看比耍猴还热闹,又聚拢成一圈吵吵开来。
“这老汉疯了,十两银子够买一个家奴了,讹人呢嘛。”
“合适,那就是人家的儿子。”
“瞎说啥,你和你女人能生出猴子吗?”
我想着赶紧脱身,对妮儿姐说:“给钱,快点。”
“傻弟弟,你知道十两银子是多少,我们哪有,钱都叫你造完了。”
正吵闹间,来了一个手持长矛的军士,赶走看热闹的人群对我们说:“给钱吧,多少赔几个让走人。”
妮儿姐掏出三吊铜钱说:“就这些了。”
耍猴人不依,非要十两银子不可,军士说道:“你们稍等片刻,让大爷来处置此事,可别再打人了。”
不一会儿杜老大的管家来了,对耍猴人说:“你个贼球攮的老货,拿上三吊钱快滚,再多说一句老子敲折你的狗腿。”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耍猴人竟一句话也不敢回,爬在地上给管家磕了三个响头,抓起妮儿姐丟地上的三吊钱,拿着铜锣去捡地上零散的铜钱。
管家朝我一拱手说:“不好意思啊,惊扰了李公子,要不我护送你出去,王七的货也置办的差不多了。”
我说:“没事儿,我到觉得很有意思,管家你忙你的,我再看看。”
管家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我发现管家一路走过去,人们都会自动避让,连摆地上的小摊子都会被摊主赶紧挪开,拥挤的市场立马给管家让出一条道来,我吃惊的望着管家的背影。
更有意思的是经过这么一闹腾,我们走起来变的很顺畅,商贩不再主动往我跟前凑,而且我走过去他们就会躲开,脚边也没有了那些易碎的坛坛罐罐让我碰翻,我看上什么,商人赶紧递上来,根本不敢提钱的事。
我惊诧地看着妮儿姐,想从她那儿找答案,妮儿姐说:“傻了吧,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身后那位壮汉说:“公子爷,这市场是杜家的,杜老大在后面撑腰,轻易不出面,管家就是这儿的大爷,谁不怕。”
我这才明白杜二娘为啥对收税的军士很热情、客气,原来军士是在为杜家收钱。
这些生意人怕招惹我们再次把管家招来。
老虎走过,余威犹在,这话一点不假。
在我的认知里,市场应该是由官府管辖的,这么庞大、繁盛的市场怎么会为杜家所掌控,看来这杜老大还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