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晨曦透过薄雾直射到大路中央突兀而立的石牌坊上。
三个烫金大字“杜家庄”反射着光芒，耀人的眼。
吕威率先下马，冲杜二娘、王七拱一下手说:“到了杜家地盘，再无人敢来惊扰二位，我得回去，替我向大哥问好，告辞。”
杜二娘飘落下马，握住杜威手腕道:“别呀，到家了怎么也得吃顿饭吧，军士们都饿着肚子哩。”
“到是想进去，时候不对，这人山人海地，眼杂，不打扰你俩个的好事儿了。”杜威说着话朝王七眨巴了几下三角眼，王七只嘿嘿笑了两声。
一夜骑马，我两腿僵硬、腰部酸困，大脑却很兴奋，没有一点儿困倦。
王七扶我下马时，我非当没有拒绝，反而伏在他肩膀上。王七没有放我下来，抗着我走过牌坊，妮儿姐牵着我的马跟在后面。
大路上，做生意的人乌央乌央朝牌坊里挤，马匹、车辆乱做一团。
骑在王七肩上的我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看的就很清楚，最先看到的是路两旁设的税卡，有三个军士守卡，放置两个敞口的大木箱子。收税方式简单明了，一个手持长枪的军士在数人头，另一个记录，第三个发签子，凡进来的人往箱子里丟一枚铜钱，领一支绿头竹签就可通过。
杜二娘走在我们前头，那三位军士看见她，齐刷刷拱手行礼说:“二娘来了，请吧！”
杜二娘完全没有了昨晚的骄横，笑盈盈地还礼道:“三位辛苦！”朝木箱里丢了一把铜钱，“后面这几位都是我的客人，一并交了。”
一过税卡就是密密麻麻的商铺布满大道两边，全部都是用青砖建成，临时摆摊设点的小商小贩也不少，吆喝声、吵闹声、牛叫马鸣声此起彼落，响成一片。
杜二娘热情的招呼我们上了右边的叉道，走了约半里地，看到了村落，打头第一家门口站立着两人，一位头戴绿色幞头，衣着华丽，他看到我们老远就喊:“二娘到了，快请大爷。”旁边一身青衣的下人退回门内。
王七放下我说:“这是杜老大家，我们就歇他家。”
杜二娘、王七的脚步明显加快，还没到门口，王七就弯腰深深地行一大礼，说“大官家身体康健，福寿无边。”
门口那人先冲杜二娘拱手问候一句:“二娘平安，”方才双手扶起王七道:“你个贼老王，好话留下说给大爷听，在我面前就不要来这套了。”这位管家说话时，上嘴唇上的八字须随着翘动。
“杜管家，可不敢这么说，我王七啥都敢干，就是不敢做贼。”
“哈哈，你不偷东西，偷人、偷心。”杜管家大笑着说。
杜二娘则说:“当着这么多人面，杜老二留点口德好不。”
乘他们寒暄调笑，我四下里看了一遍，发现这家人大门很宽阔，门板、门柱、门框上了朱漆，如果门板上再打上铜钉，就能和太子东宫正门有一比，门两侧的抱鼓石雕刻精美，上面是面目狰狞的貔貅，一溜下马石、拴马柱排在外墙下。如此排场，已赶得上长安城里的王爷府，我心想，这杜老大是什么人，如此僭越，就不怕杀头。
妮儿姐似乎是惊呆了，紧靠着我一声叹息。
门内呼拉拉出来一群人，领头的是一位面目白净清秀、三缕长须、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全身的衣服都是白色，没有一根金丝银线，没有佩戴幞头，头发用白色发带束起，梳理的纹丝不乱。这位一脚刚踏出门，杜二娘他们立马禁声，弯腰行礼。
“二娘辛苦了，自家哥哥无须多礼，老王，请起吧。来人，招呼大家进去，货物带到后院。”这位就是王七说的杜老大。
听王娅说过杜老大走黑道的话，我以为应该是一个五大三粗，满脸虬须、面相凶恶之人，面前这位却像是一位文人秀士。
“老王，这位公子是谁？”杜老大问到了我。
王七忙说:“这是我家少主人李怡和王妮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杜老大，觉得他应该比王七年轻，抱拳行礼道:“杜叔叔安好。”不想杜老大几步下了台阶走到我和妮儿姐面前，深深一拜:“不知是李公子光临，失礼了。”接着起身说:“让道，请李公子、王小姐先行。”
我即吃惊又纳闷，这位杜老大对待熟人王七言语虽然客气，姿态却很倨傲，这会儿降阶施礼，难道知道我的根底，从问话上判断应该与王七无关，也或许是我姓名的原因，正疑惑间，杜老大又说了一个请字，我抬脚缓步走进大门，一过照壁就看到鳞次栉比的一大片青砖房屋，一眼望不到头，比整个王家旮旯还要大。
奇怪的是，杜老大把我和妮儿姐让到正堂上位的坐榻上坐定后，退出房间再没露面，只是两个小丫鬟进来放下了茶碗、茶壶和点心。
妮儿姐边吃边说:“是不是这杜老大知道你是什么人，要不是王七提前泄露，那就是杜老大神通广大，和皇室有瓜葛，熟知皇室成员的姓名。回头得问问王七是怎么回事？”
我想，自己虽然是皇子，却前途未卜，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有什么可顾虑的，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又能怎么样。既然来了，先玩开心再说。
“妮儿姐，快吃，吃完我们去集市上看热闹。”
妮儿姐说:“你到是心大，不怕了。”
厢房内，杜老大紧锁眉头埋怨王七，“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你们自己不知高低，收留他也罢了，还把祸水往我这儿引。”
“老大，这话是啥意思？”王七还想打马虎眼。
“好了，这儿不是离长安十万八千里的边塞，我杜老大是干什么的，能不知道皇宫内的那些个事儿，这孩子就是个祸害，谁沾谁倒霉。这样吧，吃完就带你的人去逛集市，钱、货留我这儿，你需要的东西我全部备好，午后你们立即离开。”杜老大说话时，杜二娘放下手中的点心，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待王七出去后，杜二娘说“哥，留他们一晚吧。”
“妹子，不能留，如果那孩子到我们家的事被京城的主人知道了，会对我们不利。打前站的杜老六回来说你事情办的利索，不当救出老八，还追回失去的财物，哥很欣慰，就是怕你只顾着高兴忘了正事，我才让吕威去接你的，这样行不，你也回去，顺道送他们一段路，再透透口分，王七他们哪来这些钱财养活几十号人，你要是能进他们村子打探一下最好。”杜老大轻声细语地说。
“哥，我暂时不能离开，在花寨子碰上了大理寺的人，起了点小冲突，估计吕威急着回去就是为了料理此事。”杜二娘有些担心。
“既然如此，让其他人去集市，王七留下来和你聊聊，我这就去安排，放心吧，在这块地盘上，没有节度使平不了的事儿，记得套套王七的话。”杜老大说完出了厢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