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怎么一回事?洗衣服是府中浆洗房的事儿,浆洗的仆妇在府中连三等丫头婆子都算不上,是纯粹做体力劳动的奴隶!
就算皇宫里,浣衣司也是……犯了罪的宫女才去浣衣司干活吧?那跟劳改犯差不多!
裴妗荣出的好主意,让夏雪给太夫人及裴家荣洗衣服以示孝顺贤淑,你怎么不去死!
难道为表忠心,就得割股剖心?娘的跟苏妲己有一拼!
夏雪这回真惊了一下,屋里所有人也都吃了好大一惊,就连申皓云也愣住了。
裴家荣却愈发销魂了,为世上竟然有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主意感到由衷的愉悦,便冷笑道。“大姐说的是。你既然是个贤惠人,那就做给我们看吧。不会是装的吧?”
夏雪心想,姐根本懒得装、也不稀罕贤惠的名声。只是……
她站在太夫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想再看一次太夫人的反应。
太夫人此时回过神来,却又想先看夏雪的反应,最好夏雪一口应承,太夫人就可以“慈爱”的安抚一番,再夸上几句,不就皆大欢喜了?
可夏雪静默着,非要让太夫人先表态,这可让太夫人为难且不喜了。
她答应裴妗荣吧、显得是不是有点儿……
她若回护夏雪吧、那边可是自己亲生儿女,这么驳儿女面子的事儿,让她很为难。
但夏雪偏倔强了、一言不发,充分表示她从不巴结讨好申皓云,也不会装可怜卖乖——她若乖那就是真乖——现在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不高兴了!
低头可以,但低到人裤裆下去,夏雪暂时还没决定那么贱!
夏雪是直性子,因为她是夏耿介的女儿嘛,讨好圆滑卖乖不应该是她的长项,这就对了。
裴妗荣忽然也很高兴,因为这让夏雪为难,又让亲妈对夏雪心生不喜,她目的就达到了。
裴妗荣是申皓云的女儿嘛,她马上展现出申皓云的另一方面特质。慈祥。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道。“算了,大过年的,让你一个郡夫人去洗衣服难免有人会说我不近人情。不过给娘洗衣服、服侍娘,也是为了给你讨个好名声,让人知道宣恩公府的郡夫人最贤惠。这恶人我来做,善名归你。自家姑嫂,你不用感激我。”
啥?还要感激她?
蒋妈妈在一旁手握成拳,十分想替自家姑娘抱不平。可夏雪交代过她,夏雪的事儿她少管。
蒋妈妈当然不能少管夏雪,但主子在做口舌之争她一个奶娘确实不够资格插嘴啊,真叫愤懑!
夏雪呢,还安静的站在后头,用夏家的耿直方式清楚的表明。是咋回事大家心里清楚,我不会感激你的,我很讨厌这件事。
裴妗荣看向太夫人身后的夏雪,视线总要扫过太夫人,太夫人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怒了。
不过太夫人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若是夏雪真这么直接、单纯,那之前夏雪对她的好,就更感人了。
夏雪的态度恰到好处,太夫人想了想终于慈祥的开了口。“雪儿本来就孝顺,不用你这么激她。不过既然将雪儿交给你调教……雪儿,你就趁这机会跟矜荣学学不同的面料怎么清洗。棉布大多染色的,不能用太烫的水泡太久,否则会掉色。洗过后最好浆一下,浆要好好兑。丝质的不能曝晒,也不能用棒槌猛敲,要用手一点点细细的搓……中衣要单独洗,洗完后用开水烫一下,穿起来松松的舒服……”
还是太夫人强悍,把虐夏雪说的这么……诗情画意,犹如午后的阳光照在春暖花开的草地上,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既然太夫人都开了口,而夏雪暂时又不想动手。那她还能说什么?
浆洗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脏,只有脏衣服才会送来洗啊,地上脏水发出刺鼻的怪味儿。浆衣服的米汤也有放馊了的……
现在才知道有的衣服为啥爱用熏香,问题不熏那是臭的啊。
就跟进过饭店厨房的人很难吃得下饭一样,到过浆洗房的人哪怕穿上最鲜亮的衣服都会觉得浑身上下不舒坦,具体情况可以自己发挥丰富想象。
潮,浆洗房常年不休的用水洗衣服,湿度可想而知。
夏雪的断腿在空气湿度大的地方很容易留下风湿病,加上本来就有些隐隐作痛的伤口,这苦头,不说也罢。
乱,主要不是衣服乱,是里头的人乱,啥人都有,说啥的都有,做啥的都有。
相比于厨房的大杂烩,浆洗房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夏雪来的这个浆洗房还是专门给主子们洗衣服的地方,里面一样充斥各种人等、各种关系、各种……下层劳动人民的朴素简约文化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这就像耿直的性格给夏雪获得不少印象分一样,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夏雪是最熟悉的。
在一个熟悉又擅于把握的环境,就算不能用如鱼得水来形容,至少能得个安宁吧?
夏雪淡然平实的笑容、干净直爽的眼神,很有戴安娜平民王妃的亲和力。
于是这些仆妇们没有额外的对夏雪刁难——事实上奴才动起手来刁难人、比主子的打骂可以说难受百倍。
虽然裴妗荣的乳母将夏雪安顿在两个最刁钻刻薄的婆子旁边。但那乳母一走,两个婆子便凑过来,低声与夏雪说道。
“郡夫人,嘿嘿……您就去屋里歇着吧,这衣服交给奴婢们,管保帮你洗的干干净净。”
不论这两个婆子是否试探她,夏雪只管抿嘴一笑,淡淡的道。“这又不是军功,你们和我争啥?你们年纪都大了,若是忙完就去歇会儿吧。冬天水冷,手上长了冻疮,有药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