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眯着眼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杂书看着。前几个月的烦心事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身份在那里,随便做个什么不都被人瞧着的么?秦漠晃着脑袋,自家夫人下请柬之前便将要来是谁家的夫人都跟他说过了,这些事向来他是不过问的,只是这次的宴会可关系到臻儿的终身大事,兴许来客中便有未来的亲家,便也就多问了些。
本来呢,自家女儿有的是模样身份,若要送进宫中当个正妃娘娘也不是不可以,说不定更是稳固了自己身份地位,成为皇亲国戚。但秦漠在这朝中混迹这么多年,还是十分明白,自己能深得皇帝的宠爱,还是因着自家老头子早早抽身,放着那已经形成的掎角之势,拍拍屁股便不管了,他秦漠又是自己一步一步爬上去的,谁让祖训如此,非要自力更生。
因此秦氏也就秦漠一个人出人头地,再加上,秦漠年轻时便有京师风流公子的称号,在女人堆中走过,女人的心思,他还是明白的,便也就不愿自己女儿趟那浑水,还是安生过自己的日子,找个如意郎君便罢了。
秦漠扭头看着窗外院子那边的高墙,那里住着的,便是宋家。他啧啧嘴,若要说除了皇家的,她秦漠的女儿看得起的家世,便是那宋家。偏生,这两家不怎么和睦。秦漠对此也很是忧伤,明明又不是政见不合,年轻时的那些轻狂之事,时间一长便也淡去,可就是谈不到一处去,再加上这几年折腾来折腾去,两家的小嫌隙可谓是越堆越多。
那宋家老儿也是个牛脾气,朝中出了名的古怪,几乎没什么交好的官员。他秦漠又是个傲娇的主,旁人不来道歉,他哪里肯低头去赔罪。
秦漠端起茶杯,嘬了一小口,也罢,没有一个宋家,他还有千万家。吕家夫人乃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家,他家儿子倒也是有些能耐,也见过好几次,一表人才,文韬武略。还有那刘氏夫人的儿子也是不错。
想到这里,秦老爷满面春风,名录要来的夫人不多,但却是他好好挑过的,还为了不让外人瞧出不妥,他特地多加了几个身份不怎么好没什么官职,却和自己共事的。
秦臻一直没有定下亲事,京师也基本都是知晓的,既然是及笄生辰,又凭他秦漠在朝中的地位,他自是有信心,来者定不会是无意的,想着自家臻儿也是有模样有品性,找不到好人家也是难啊。
秦漠想着,不自觉笑出了声,而后道,“阿莫,你去好好盯着后院那边,若有什么消息便过来知会我一声。”
阿莫转身走到门口,也不进去,听到声音后只是欠身点头,“奴婢这就去。”
前厅管家和丫鬟守在门口,先招呼来进来的各家夫人,不少夫人还带着自己女儿。
后院通润圆石桌椅上摆着上好的香茶,热气悠悠上浮,不远处还站着京师最是有名气的戏班子,却只是静静候着。
进了后院刚坐下便相互寒暄,时不时打量周围的屏风古玩。年轻时闺中相聚可算是常有的事,只是如今都已儿女成群,整日忙着府里的事情,再加上夫家的立场,聚在一起的机会极少。
秦家夫人安蓉盘着流云髻,一丝不苟插着宫中亲赐的发簪,两边金色耳坠垂着晶莹珠翠,不过三十五岁,保养得却极好,唇角含笑,目露和蔼之色。安蓉自闺中便脾性大方,古灵精怪,结识了不少小姐,这次趁着秦臻及笄,便也是有心发下请帖喝喝茶。
眼看着要到齐了,安蓉四周瞧了一眼,便让身边的丫鬟去后院催促。
秦臻往日起的都不怎么早,今日念柳已经早了些,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个点。眼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便不敢再含糊,赶紧打理好就让秦臻去后庭先见见别人家的夫人。
秦臻走到拐角处,看到那端庄坐着姿容各色的各位小姐夫人们,略微瘪瘪嘴,扭头问到,“念柳,我身上可有不妥的地方?”
丫鬟闻声抬眼,却是一笑,“好的不得了,四小姐还紧张不成?”因身体缘故,秦臻没到三月初便极少去参与别家小姐的宴会,一直到六月份才出门,安蓉也是个喜欢清静的,今日请了这么多夫人,也算是难得了。
秦臻瘪嘴站定,清清嗓子,压下那一点不适,而后嘴角带着笑意便朝着夫人的地方走过去。
昨夜吃完晚饭,父亲秦漠环视准备回房的众儿女,最后瞥了一眼秦臻,扭头对安蓉说道,“臻儿也不小了,箬儿早已出嫁,岚儿的亲事也差不多了,趁早将臻儿的婚事也定下来。”箬儿和岚儿是秦臻的两个庶出姐姐。
秦臻走在最末,偏生听觉灵敏,只幽幽叹气,装作毫无察觉。没想到晚间入睡前,秦夫人让丫鬟来叮嘱,第二日生辰定要打扮妥当,不得落了规矩。秦臻懂得,这分明是要打着生辰的旗子办着相亲宴。
坐在一旁的安氏乃是安蓉表姐,一眼瞥到了姗姗而来的秦臻,侧头只笑着说道,“蓉妹妹,瞧你自己生得美也就罢了,看看臻儿,出落得越发怜人。”
众夫人也听得声音望过去,秦臻认识的好友不多,也极少出门,在座便有不少夫人是没见过的。秦臻进门两步便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而后站到安蓉身后,跟着转了一圈将各个夫人认了个脸熟。
靠近安氏的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夫人吕氏,见状也带着些笑意,“早些年便听闻,秦夫人当年名满京师,才华容貌可算是数一数二的,见臻姐儿这模样我倒是信了。”
对面儿的刘夫人眉眼上挑,闻言只淡淡扯了扯嘴角,“妹妹你来京师没几年,当年上门求蓉妹妹亲的大人可不少,我记着,你家的翰林学士为了蓉妹妹也做了不少傻事。”
这话一出,别的夫人一时间也没人急着开口,那吕夫人是个性子和善的,听到这话却也还是黑了脸。安氏讪讪一笑,倒是安蓉不着声色喝了口茶,“君子风流,只是未曾遇到对的人罢了,正如刘夫人所说,那会儿吕夫人可还未到京师。”
“说的极是,吕夫人与翰林掌院学士也可算是一段佳话了,到如今都是待嫁姑娘们羡慕的。”安氏连忙附和,说起来这个刘夫人当年也是差些与掌院学士定亲,谁知突然冒出来个吕夫人,看来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放下颜面。
秦家夫人这么说,刘夫人也不好再冷嘲热讽,转而却看着秦臻,笑着道,“秦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生得一副巧手,女红自不在话下,也不知道秦四小姐平日可喜欢做些什么?”
秦臻觉得脑中有些发热,却也不知晓怎么回事,突然听到问话,心里还是感到无奈。于是抬眼回答,“臻儿如何比得过母亲,只是闲来看书写字,或是绣些方帕香囊罢了。”
刘夫人只淡淡点头,安氏身后的龚三小姐却撅了嘴,睁大眼睛道,“臻妹妹你这‘罢了’二字说得真轻松,去年我生辰你送我装玉佩的小香囊被妈妈瞧见了,可在我娘面前夸了你一番,这下倒好,我连着三个月都拿着你的香囊做模子绣了好多次,妈妈才勉强放过我。”
屋里夫人们一笑,听出了这里面的东西,安氏却也不恼,只回头无奈看她一眼,“你却也好意思说,怎么不多和你臻儿妹妹学学。”
秦臻一笑,提起茶壶想替秦夫人斟茶,却不知怎么手一抖,那茶壶便重重磕在桌面,还震得秦夫人胳膊旁的茶盏清脆一响。
秦夫人蹙眉,前面的几位夫人也是听得声音,忙看过去,秦臻伸直手撑在桌面,不等夫人开口,便脚下发软跌下去,站在几步之远的念柳心一惊,忙走过去扶,只小声道,“小姐?怎得了这是?”而后看向秦夫人,正不知如何是好。
“秦四小姐面色怎么突然这般差?”刘夫人嘴快,说完屋子里便都住了嘴,就看见秦臻面色苍白,靠在丫鬟身上。秦夫人见状,心下却隐隐有些猜测,只得站起身来,谢罪道,“臻儿身子有恙,怠慢不周众夫人万别怪罪,”说着就让念柳扶着秦臻回去,而后却还是坐下,吩咐身后的丫鬟去请府上的大夫去看看,转身说道,“夫人们暂且先坐坐,我去去便来。”
安氏朝着自家女儿看了一眼,龚三小姐便也行了一礼跟着去了。
刘夫人见人走了,却也叹气,“之前便听闻四小姐身子虚,便常年少出门。”
就连坐在稍远没怎么说话的邢夫人也附和道,“小姑娘身子柔弱也是常有的,只不过站了一会儿,瞧那小脸白的。”刚见着还以为外头传言不过瞎掰的,还想着兴许能和自家儿子定亲,倒也不错,还好多看了一会儿,否则以后若是有个病殃殃的儿媳妇,那府里可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