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中原第一美人,失敬失敬。”白衣男子慵然一笑,一语道破程涟忆来历,“难怪那两个废物拦不住,涟漪夫人的武功,除去欺世盗名的秋月庄和英雄榜上那十个俗人,已算中原第一了。”话虽看似恭维,语气却漫不经心,仿佛也并未将程涟忆放在眼里。
程涟忆冷冷道:“你又是何人,与虹门有何仇怨?为何在此设伏?又有何资格点评天下英雄?”
白衣男子漫不经心道:“俗人一个,不足挂齿。”说着收起折扇,缓步走上前来,颇有兴趣地围观着这一场混战,“让天仙似的涟漪夫人与这些喽啰动手真是脏了夫人的剑。我知夫人不让须眉,乃极重信誉之人,因此想与夫人打个赌,不知夫人愿不愿意?”
程涟忆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她每一剑下都至少是一条人命,这人却还慢条斯理地与她卖关子谈条件,丝毫不顾及属下性命,其心冷酷险恶可见一斑,她又怎会轻易上当?
白衣男子也不在意,垂眸把玩着手中折扇,徐徐道:“听闻夫人不伤人命时惯以扇子对敌,区区不才,仰慕夫人已久,也想效仿一二。我用扇子,夫人用剑,我赌十招之内能胜你,夫人敢不敢应战?”他语调淡然,言辞却狂傲,刷地展开手中纸扇,扇面上疏落地画着写意山水,颇有些不羁的意味。
程涟忆性子孤傲,行走江湖多年难逢敌手,除去几大门派掌门,极少将旁人放在眼里,如何经得起这般狂妄激将,俏脸一寒,当下便冷然道:“赌注是什么?”
白衣男子摇扇笑道:“夫人这算是答应了?”打个响指,围攻众人立时散开了。程涟忆冷冷横他一眼,马上撤开目光,显然不欲中摄心术的圈套。
白衣男子这才续道:“若我输了,便将虹门叛徒五花大绑,呈到夫人面前,再将这些虹门喽啰都放了,如何?”
程涟忆一震。茶摊陷阱果然是他所设!若赢了这局,不但能洗清自己的冤屈,还能为于天琦挽留一些复起虹门的力量,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好事。
然而这样越发加重了他是魔教之人的嫌疑。因逐鹿会的缘故,除去秋月庄,整个中原武林能在十招之内击败她的高手她都见过,绝无任何一人能与此人对上号;而秋月庄坐镇北方、韬光养晦,有什么必要万里迢迢来寻偏居西南一隅的虹门的晦气?
可他若是魔教之人,会是这么好相与的?
“若我输了呢?”程涟忆冷冷地问。
白衣男子慵然笑道:“若夫人输了,便请夫人跟我走一趟。南地春早,洄水山如今草长莺飞,美不胜收,若得夫人同游,其景可堪入画。”
“洄水山?你才是魔教的人?我们、我们莫非错怪了涟漪夫人?”周围牢笼中有虹门弟子失声叫道。众所周知,南疆洄水山,正是令中原武林恨之入骨的魔教总坛。
“你若用上摄心术,我恐怕会身不由己缴械投降,有什么好赌的。”程涟忆淡淡道。
白衣男子摇头叹道:“涟漪夫人姿容绝世,我等俗人得见夫人尊容,与中摄心术也没什么两样。”
程涟忆最烦旁人奉承她容貌,冷哼一声提剑就走,白衣男子衣袂一扬,程涟忆只觉面前似乎凝起了一面气墙,一时竟过不去,正要运起内力相抗,那男子已撤去功力,含笑道:“夫人莫动怒,我不用摄心术就是。”
程涟忆瞥他一眼,注意到他的眸光果然已清澈澄净下来,这才转过身。这男子生了一张冰砌玉雕般极俊的脸,许是修习摄心术的缘故,一双眸子格外灵动,顾盼之间天地失色,便是自恃容貌如她,观之也不禁心折,加上他通身不凡的气派,竟让程涟忆感到有些眼熟,细细将见过的高手数了一遍,却实在是一个也对不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将手一摆,颇有风度地道:“方才惊了夫人的马,是我失礼。请夫人执先,无论夫人出几招,我只用十招,十招一过,即便不分胜负,也是我输。”
程涟忆淡然看着他,骤然提剑刺过去。她性子冷僻果决,所用招式也极少花哨,这一剑迅若闪电,又狠又厉,若是寻常对手,只及见她手腕一动,长剑便已贯穿胸膛。然而她快,白衣男子更快,脚底一滑,身躯贴着剑锋转过来,手中折扇直取她咽喉。
程涟忆扭头一让,反手握剑朝他砍去,手肘后发先至,曲肘撞向白衣男子胸腹要穴。白衣男子赞了个好,腰身一拧,折扇顺势撒开,横切过去,一举一动潇洒自若、赏心悦目,仿佛并未在对敌,而是独自林中漫步,兴致所至,吟风舞剑,林中凛冽的寒风被他扇风引得乱舞,发出低低的咆哮,四周一片飞沙走石,刺得程涟忆脸颊发疼,一不留神,剑锋竟生生被狂风带歪。
“第三招来了。夫人可要小心了。”白衣男子说着,宽大飘逸的袖袍一震,只一个动作,林中翻滚乱舞的狂风便是一顿,随即疯狂向他涌去,竟似尽数被他纳入了袖中,他骤然合扇为剑,小小一柄纸扇刺出,恍如携了劈山断海之力,带出风雷海哭之音。
程涟忆知道厉害,不敢硬撼,横剑疾退,足下踏出一个个太极图,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对方剑锋的每一个变化,俨然是看家绝学两仪步。白衣男子目露赞赏,手底却毫不留情,一击不中便撒扇横扫,搅得林中风云剧变,天地自然造化的风气源源涌进他袖中,化为通贯云野的浩瀚风劲,顷刻席卷而出,使程涟忆双腿有如深陷泥潭,连带身躯都难以自制,避守得越发艰难。
程涟忆心中惊疑。兵器者,强躯干之长、添四肢之利也,能将区区一柄无异于自断臂膀的折扇用出这般出神入化的威力的,普天之下她只见过一人。若非明知那人此刻正躺在姚氏医馆里生死不明,她几乎都要以为眼前此人是那人所扮了——
此念一出,程涟忆心中霎时亮如明镜,终于反应过来为何觉得此人眼熟——素衣逍遥、以扇为兵,分明是韩潞一贯的做派!凭她与韩潞多年的交情尚有此错觉,韩潞性子寡淡,能与他深交的江湖豪杰又有几人?此人此时已然具备了三分气韵,倘若让他模仿到七分,再加以易容,趁韩潞重伤垂危之际,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等着韩潞来背锅,届时又如何解释得清楚?
——魔教到底想做什么?
程涟忆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存了不能输的念头,心道不能落了被动,足下一顿,逆着狂风缝隙持剑抢攻上去。白衣男子等的正是这一刻,扇子骤然横扫,甩出一道通天彻地的风墙,程涟忆强行抢攻,收势不及,长剑一触,剑身寸断,巨力震回她持剑的虎口,几乎将她腕骨、臂骨一起震断。她骇然运力相抗,风墙遭到反击,墙体破裂,竟如天崩地裂般垮塌下来。
这风劲与寻常内力截然不同,同周身无所不在的风没有任何区别,风墙崩塌,狂风乱涌,似滔天巨浪朝着人的七窍反灌进去,程涟忆只觉口鼻闭塞、胸腹积压,喉头涌上腥甜鲜血,一时连呼吸也不能了,内力渐渐支撑不住,不觉退了一步,这一动却有如给了倾天狂风一个决堤之口,巨力悍然冲出爆开,将程涟忆击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树干上,狂风四散,呼啸而过,林中如同被风暴席卷,枝干稍细的树木尽皆折断,漫天残叶纷飞。四周牢笼中的虹门弟子尽皆骇然惊呼。
“第六招。”白衣男子淡淡道,漠然合起折扇,手一挥,躲得远远的部下赶紧连滚带爬奔过来,为首的几人拖着精钢铁链去绑程涟忆,刚将程涟忆围起来,其中一人突然“哎哟”一声,倒栽出去,躺在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