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城破,张光辅的十万大军入城。他们没有张榜安民,也没有打扫战场,十万人就地掀起了学习丘神绩的热潮。既然是学习就不能走过场,就要拿出实际行动。
政府军的同志们拎着刀到处放火,四处砍人。谁杀的人多,谁的军功章就多,管你杀的是抵抗的兵,还是臣服的民。搞到最后豫州成了人间地狱,株连六七百家,还有五千多人要籍没为奴。
你们还是不是人,连妇女儿童都不放过,你们是爹生娘养的吗?
也就在这种状况下,我们的另一位重要人物登场了,他将用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影响武则天,他一生的功勋都是建立在武则天时代。
这个人就是江湖中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神探”狄仁杰,尤其近年来一些吹牛不上税的影视剧,将狄仁杰量身打造成了东方的福尔摩斯,其实这完全不靠谱。
狄仁杰,男,字怀英,生于唐太宗贞观三年(公元629年),并州太原(今山西太原)人。
狄仁杰生于一个不差钱也不差粮的官僚地主家里,父亲担任过夔州副市长(长史)。作为副市长的儿子,狄仁杰没有躺在老子的光荣簿上吃老本。不逃学,不逃课,不和其他干部子弟斗蛐蛐,一门心思忙学业。
由于自己身份的根正苗红,狄仁杰从小受的洗脑教育应该是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大唐,像忠于自己的信念一样忠于大唐。
为了走好应试教育这条路,他应该没少死记硬背过大唐公司指定的考试专用书籍(日数千言不肯休),里面都是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大唐员工,捍卫李唐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
在这种填鸭式教育的灌输下,狄仁杰长大后便以明经举第,出任汴州参军(也就相当于一个身份低微的副科级干部)。何为“明经举第”,这是汉朝出现的选举官员的科目考试,始于汉武帝时期,至宋神宗时期废除。被推举者须明习经学,故以“明经”为名。明经与进士二科构成唐朝科举的基本科目,明经又分为五经、三经、二经、学究一经、三礼、三传等。这哪是学习,完全是在研究九阴正经。那一本本大部头书籍像一块块板砖,拍不死你算你命大福大造化大,读书人最后取不了功名,都成了拎着板砖拍人的愤怒中年或者愤怒的小老头。
考试采取先贴文,后口试,也就相当于今天公务员考试中的笔试和面试。
笔试就是比谁的文章写得好,谁能写到主考官的心里去,谁的分数就高。比如你要是通篇用甲骨文,主考官肯定生气,是他考你,还是你考他,这个都没搞清楚,还出来混。
面试也就是考你理论结合实际处理问题的能力,考试的时候,从上面的九阴正经中抽取十条来考你(问大义十条),回答的时候你要能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圣贤书里找出不同的答案(答时务策三道)。
狄仁杰就是通过这样的公务员考试,混了个副科级(汴州参军)。不要小看这副科级,级别虽小,却是升迁的第一步台阶。我有个朋友的朋友曾经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副科级真难干,一熬熬了个十年半。
狄仁杰的副科级之路也颇不平坦,他到汴州时间不长,就吃上了官司。官司吃得有点冤,因为是被人诬陷。这也太背了吧,副科级真难干,没干就给人难看。
在副科级干部狄仁杰被双规期间,当时大唐另一个人才,工部尚书阎立本在河南任道黜陟使。插一句,该同志在书画界和工程建筑领域都有好几把刷子,我们把这样人的称为画家兼工程学家。太宗在宫中凌烟阁挂的二十四功臣的肖像画,正是出自他的手笔。这个案子转来转去就交到阎立本手上,本来一个副科级干部违法,没多少搞头,无非是证据确凿,就地免职。
但审来审去,老阎审出了新意。到最后,阎立本用了十个字结案陈词“河曲之明珠,东南之遗宝”来告诉大家:这是一个人才啊!他是光,他是电,他将是大唐的神话。
我一直捉磨不透,这狄仁杰使了什么魔法,被领导审查审出了自己原来是个宝,是颗珠。史料没有更为详尽的描述,请原谅我冒昧地还原。
在一个暗室里,阎立本和狄仁杰第一次见面。
阎立本说:“我虽是肖像画家,但我心中其实有想画成画的人和不想画成画的人,在想画的人物当中,冲动性地认为非画不可的,更是少之又少。你就是这少之又少中的一个,你的眼睛非常出色,因为它有光。”
狄仁杰回答:“黑夜给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阎立本又说:“被我凝视而毫不动容的人,我从未见过。”
狄仁杰再回答:“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人心动。”
阎立本接着说:“你的人像你的眼珠子一样是明珠,你的人像你的眼珠子一样是宝珠。”
狄仁杰接着回答:“大人你喜欢,我就抠了给你。”
不管怎样,阎立本发现了狄仁杰,并推荐狄仁杰当了并州都督府法曹。
显庆五年(公元660年),高宗李治携皇后武则天出游汾阳宫,途经并州太原。当时的并州长吏李冲玄是个官油子,很善于在领导面前抓机会表现。他发现在皇家车队去汾阳宫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妒女祠,咱们大唐武皇后这时候已经开始走红并开始帮助自己的男人处理政务,别遭了妒女之嫉,发生什么不测。
皇家马屁可不是想拍就能逮着一个机会拍的,既来之,则拍之。
李冲玄从当地找了数万的农民工准备开辟一条新的阳光大道,供皇家车队使用。狄仁杰对此事持强烈反对意见:“天子之行,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妒女避邪?”不服不行,能把反对意见说得这么得天独厚,也就是他狄仁杰了。
看看这话说的,天子出来一趟,无需咱小民瞎拍马屁。天子出行,那是要惊动上天的,天老爷会派风伯雨师开道的,小小妒女想害皇后,根本巴不上级别。
高宗听到这个消息后,称赞狄仁杰“真丈夫矣”。说实话,狄仁杰拍的是变相马屁,而这个马屁化解了一场劳民伤财的繁重劳役,是建设性的马屁。
狄仁杰在后来的政治生涯中,把这种建设性马屁发挥到了极致。
武则天平定李唐宗室之乱后,就把狄仁杰安排到豫州担任刺史。狄仁杰本来以为让自己来安民的,可到现场一看,根本插不上手。政府军在城内疯狂地烧杀抢掠,让他震惊。
他知道,伴随着权力的争夺的是无数生灵遭涂炭。
他实在看不过眼,想替老百姓说句求情的话,可他明白眼前那些拎刀的将士只是提线木偶,这疯狂的一幕,幕后真正的主使是武则天。
他要打报告,让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挡不住她当皇帝,那就只好劝她当个好皇帝吧。
狄仁杰的报告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他犹豫,他恐惧,与裴炎、刘祎之这些超级大腕相比,一个小小的刺史说的话能有几斤几两?不管怎样,为求心安,豁出去了。
他在写给武则天的奏章中指出,老百姓是无辜的,请武则天哀怜这些无辜受累的百姓。同时他带领豫州的工作人员走上大街,全力阻止张光辅的暴虐行径。
接到狄仁杰的奏章,武则天也做了反省,觉得自己这次玩儿得实在有点过火。
武则天诏令张光辅,不要再杀了,还是留些活口吧。狄仁杰笑了,豫州的百姓得救了。
对于武则天来说,杀是自己的主意,不杀也是自己的主意。虽然她听从了狄仁杰的建议,但也要为自己找回丢失的面子。
她不能让狄仁杰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然活下来的豫州老百姓都拿你狄仁杰当神拜,谁还给我武则天烧香磕头。
我们来看武则天发的这个诏,完全具有一拖二的功能。
豫州老百姓得救了,狄仁杰却被请出豫州。为民请命的狄仁杰被挪到复州干一把手,异地交流。豫州老百姓拽胳膊拉袖子舍不得放狄仁杰离开,相携哭倒在德政碑下。
小小豫州,是装不下狄仁杰的。
在今后的十几年里,狄仁杰将用他的仁心侠骨,化解严酷时代的一块块坚冰。
武则天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也是可圈可点,既听取了建议,又保全了自己的面子,更重要的是疯狂的杀戮,起到杀人立威的作用。这种铁血手段,让天下人臣服。
越王李贞为了捍卫李唐皇室的尊严,发动了这场总共加起来不到一个月的所谓抗争,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李贞父子走了,可很多人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尤其那个唱高调比唱歌还好听的常乐公主,她要是乐起来,自己就别想乐。如果不放放血,怎么对得起她大唐第一代公主的身份。
武则天在漫天血雨之中,将韩鲁诸王及常乐公主夫妇等一起收审下狱。
武则天最拿手的一道菜——一锅煮,将李唐皇室作为釜中之物是她毕生的追求。
她要在称帝之前搞定一切,如果等到她称帝之后再来练这项五级厨师的绝技,效果和当下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到时候,她就是会煮,高级厨师证也拿不到手。因为到那时她会戴上一顶窃国僭主的大帽子,就怕有钱也买不来民心向背。
现在,她是皇太后,是自己的皇帝儿子哭着喊着让她代为临朝,反对她就是与整个帝国为敌,人人得而诛之。就算她把夫家的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杀得一干二净,也不会有人能说她半句不是。
为了表明自己并不是想存心冤死李唐皇室这帮人,武则天没有动用那些靠说话就能杀人的酷吏,因为她知道这帮人不是被吓大的。
武则天派监察御史苏珦来审理此案,结果苏珦的办案能力让她大为失望。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定案。
苏珦不是办案能力差,而是他与韩鲁二王是合作关系,他也是反革命分子,该一块儿审。
这还了得,审来审去搞出个李唐皇室的卧底分子。
武则天召来苏珦,责问他折腾半天为何不能结案,是不是庇护逆贼。苏珦不解释,不辩论,一句话不说。没什么好说,有本事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