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院指导员林老师来宿舍访谈。他三十多岁,有些头发已经未老先衰地白了,其貌不扬,身材五短,至今未婚。当他走进我们宿舍时,被"共产主义"那四个大红字吸引了。
"哇,你们宿舍生活不错嘛,都共产主义了。"他说。
"这是他的杰作。"我们指着强哥对他说。
"我认识你,夏阳,大一时我叫你帮忙抄写那些奖状词,你字写得不错啊。"林老师说。
"现在的人写的字歪歪倒倒,像狗爬似的趴着,写得烂透了。"我说。
"嗯。"他答道。
应付性地聊了一阵,他就走了。我猜想,很可能是学校指派给他任务,他就下来亲民一番,跟学生毫无实质性地聊了一堆废话。
有次,我到他所在的办公室申请请假条,看到另一个指导员韩老师正在斗地主。我站在他身后,他也不避嫌,继续玩。
"我等到花儿都谢了",我走出门口时,听到这么一句。这句话刚好是那时我的内心写照,因为我那张请假条申请了一个多星期。
学生间还流传院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在上班时间内看****的,还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光怪陆离,什么都有。这没什么,中国特色而已。
指导员走后,强哥又开始高谈阔论了。我很奇怪,为什么强哥学问平平,就是这么喜欢高谈阔论呢,但他又不是社会上车大炮那种人。这次的主题是朋友。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话真******对。"他说,"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出路,多一个敌人就多一条死路。朋友多了好办事。"
"强哥,你这是老调重弹。别人都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是自己。"我说,"还有,把死路变成活路,方法有一个,就是:消灭敌人的方法,是把敌人变成你的朋友。"
"你不相信朋友的重要性?"他反问道。
"朋友?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是你朋友?那些酒肉朋友显然不是,第一次见了面,下次见面又得重新认识一次,真******麻烦。这种酒肉朋友,不要也罢。
"希腊格言说:'有许多朋友的人,没有朋友。'因为这种朋友是基于利益的需要而成为朋友的,你交了太多朋友,反而没有朋友。我觉得人是经不住考验的,一考验,便原形毕露,丑陋无比。
"有个笑话是这样讲的:两个德国人在路上相遇。甲说:'好久不见,最近可好?'乙说:'好久不见,最近我生意破产了,生意破产后有一半的朋友不再跟我往来,真******。'甲说:'这样也好,说明你还有一半真正的朋友。'乙说:'你说的也对。只不过,那一半依然跟我往来的朋友还不知道我破产呢。'"
"哈哈,那个德国人真逗。"强哥说。
"你知道成语'门可罗雀'的故事吗?--汉朝的一个廷尉,名叫翟公的人,手握大权,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宾客满座,好不热闹;后来他被罢了官,门庭冷清了许多,不用一个月,几乎没人再来拜访他,陪伴他的,只有门口成群结队的麻雀。
"他感慨世态炎凉之余写了一首诗,其中两句是:'一贵一贱,交情乃现。'人就是这么个东西,丑陋吧,但有些又长得貌比刘德华,太可惜了。对于朋友,我坚持不去考验他们,让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强哥,你觉得呢?"
"我可没你那么挑剔。"
"这哪是什么挑剔?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罗兰夫人说:'我认识的人越多,我越喜欢狗。'这些洞彻人际的话,不值得一听吗?
"我从不把人想象得那么完美。叔本华也认为人是狡黠可怕的,而狗却像'玻璃似的透明'。晋朝诗人曹摅说:'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强哥,人性中有极其丑陋的一面,而这一面又极其容易爆发出来。"
"你不觉得爱很伟大吗?"他又问道。
"爱确实伟大,爱一个远在天边的人比爱一个近在眼前的人容易得多。"
"你否定交朋友的乐趣?"
"我并不否定真正友谊的乐趣,共同分享忧与乐的乐趣。我也一直在寻找这种濒临绝迹的友谊,但在现代社会的土壤里,这种友谊几乎没有存活的空间。
"在我看来,在现代社会里,朋友是没什么必要的,没落的。平时你跟那些朋友鬼混,群居终日,言不及义,你得到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得到,只是虚度了青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