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份,天气早就炎热无比了。一天,阿旺过来我宿舍,说上网查点东西。他在学校论坛上看到一个帖:
今天下午六点,有一个学生在游泳池心脏病复发,现已送到校医院急救,至今情况不明。
刚开始我们几个还在开玩笑是谁那么倒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知那个学生是张浩。情况已经明了,他已停止了呼吸,永远二十二岁,永远年轻,而我们注定与其他混蛋们一起老去。
阿旺把消息一说后,我心里一震。当时我并没有流泪。只是认识一个人后,你的生命与他的生命就出现了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说不清的关系,当你知道他死了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减少",一首诗里这样说。阿旺不一样,他们是好朋友,他说的时候眼里噙着泪,两眼呆呆地望着一面白墙。我猜不透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谁都猜不透,包括他自己。
阿旺陪张浩父母处理了后事。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只有两年时间可以活,可没想到那么快就走了。
张浩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两年可以活。原来他是在倒着过他的一生。可外人看不出他的生命只有两年,他给人的印象是那么活泼、那么乐观、那么积极、那么青春。
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就这样地走了。死神就这么残酷地把二十二岁的他带走了。但愿他在他的国过得快乐,依旧活泼、乐观、积极和青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的话。虽然我们再也看不到他的笑脸,听不到他的笑声了。
后来,我渐渐地淡忘了这件事。但是几年后,在朋友家看到她同学的男朋友,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死去的张浩。原来,张浩并没有死去,并没有从世界消失,而是活在认识他的人的心中。
这个学期开了鲁迅研究的专业选修课,我一听名字,觉得这课值得一上。听了一节课后,我就开始大失所望。
我只记得那个早已想不起来她名字的女老师,在PPT上说,钱玄同说一个人过了四十岁就得死。
钱玄同这句话跟她的课一样荒谬。我被此课的名字给骗了。学校选公选课时,我就挑那些名字看起来很好的选修课,可是上过一次课后,也是大失所望。天下乌鸦一般黑,可黑到如此一致,我始料不及。
从这以后,我就把大学当做锻炼心理承受能力的地方。
强哥面壁三年,得出了结论:大学生活是荒唐的。而他对付荒唐的方法是从不去上课,每天八点起床,起床后自己煮早餐,吃完早餐上床睡觉,午餐时间一到又开始煮午餐,吃完午餐坐在椅子上思考或上QQ。
下午出去买菜或逛校园,回来煮晚餐,吃完休息一阵,然后锻炼身体,做仰卧起坐什么的,洗完澡,聊一会天,再上床睡觉。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千四百六十天,三万五千零四十个小时。他说,这种单调乏味的生活使本来就荒唐的大学生活更加荒唐。在他眼里,世界也变成了荒唐的。
他跟我一样,也被鲁迅研究这门课的名字给骗了,去上了一次课后,在教室里再也没见到他的鬼影。
"夏阳,鲁迅要是活到现在会怎么样?"强哥他的优点之一就是喜欢思考,不过他思考的是什么,只有天知道。
"强哥,假设性的问题永远没有答案。在鲁迅的儿子周海婴写的《鲁迅与我七十年》一书中,他儿子透露了这个假设性的答案。
"书的第318-319页提到,毛主席跟罗稷南等人座谈,罗稷南问毛主席:要是今天鲁迅还活着,他可能会怎样?毛主席回答:以我的估计,(鲁迅)要么是关在牢里还是要写,要么他识大体不做声。毛主席回答的够爽快。
"鲁迅说明了一个现象,这也是大科学家爱因斯坦所说的,谁都不了解他,而又人人喜欢他。我们绝大多数人并不了解鲁迅,却又在说他、谈他。或许他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伟大;或许他的思想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博大精深,换句话说,他的思想很可能是有问题的;又或许他是大家所吹捧制造出来的一个神话。
"但是,没有人可以成为神,坐在高高在上的神坛,终有一天也会从神坛上滚下来。总之,我想说的就是,给他真实的历史定位。毕竟对一个人过誉或过毁,都不是忠于历史的态度。
"这有待于那些伟大的学者们,学会他的批判精神,去努力、去研究、去评判了。我和你,强哥,就别去瞎操什么心了。不错,我对一切都持批判的态度。当大家都在吹捧一个人,没有一点异议,把他吹成没有瑕疵的完人时,就说明了这其中有问题。不是吗?"
"或许吧,鬼才知道。可是,夏阳,那天下课,我问鲁迅研究的任课老师,她说她不知道,从没研究过这种问题。"强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