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城博物馆。0点45分。
老张睡得迷迷糊糊之间,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上了年纪的人睡觉总是比较轻,容易被一些轻微的声音吵醒,况且,这家博物院,一到晚上就异常冷静。
老张是这里守夜的老头,在这里已经有十来个年头了,但是,自从这个称之为良渚的女尸被送到博物馆之后,他总觉得有点不安,尸体他是见过不少,博物馆里摆着好多具明清时期的古尸,虽说是怎么保持原貌了,但基本上,颜色干黑,特别是头顶上的那绺乌黑而稀疏的头发,看起来还是令人觉得可怕。
而这样的如活人般的女尸他却是第一次见过,虽然老张不懂考古,但陪着这些尸体、还有坟墓里挖掘出来的宝贵陪葬品已经这么多年,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有些知道的,四千多年的女尸竟然会比明清时代的尸体还要鲜活,难道仅是某种防腐技术或者是特定的环境下的关系?
老张非但没感觉像那些考古学家那样如获至宝,欣喜如狂,反而觉得它是一种很不吉利的东西,所有与自然规则违背太过的东西都是邪恶的,可是,一看那个棺木里的女子,他又觉得她是纯良的,这两种极为矛盾的感觉令他痛苦不已,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为这具女尸操起心来。
就在老张半梦半醒之间,他仿佛听到了某种有规律的声音,“呼呼——呼呼——”听起来像是动物的喘息声,难道有狗跑进来了?老张突然想起了博物馆里的那些陈尸,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老张原来是无神论者,以前这里也闹过“鬼”,因为停了些死人,自然是阴气很重,因为天一黑,这里近乎就无人了,一般人,都不愿意靠近这里了,所以,博物馆白天看似很热闹,一到晚上冷清无比,曾有一段时间,一到半夜,老张经常听到脚步声,那脚步声总是很有频率地响着,而且,那声音好像就是从停尸间里发出来的,想着里面那些干瘪乌青的尸体,连老张这个不信鬼的人都心里发毛,后来,他揪出了几根通风孔里的断了半截的悬木后,这声音便消失了。
现在?又是什么东西玩着这出戏?老鼠?流浪猫?排风管坏了?还是其他的东西在作祟?
老张越听越觉得这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自从那具新女尸到来之后,他的内心再也没有安宁过,此刻,他再也按捺不住,披上外套,拿了手电筒,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带上了床边的那根电棒,再走了出去。
他一心地凝听着那个声音,依旧在呼呼——呼呼——地响,缓慢,却又极有节奏,仿佛一颗要渐渐走向衰竭的心脏,对,更像是扑腾扑腾的心跳,想到这里,他十分紧张了起来,心脏?我怎么会想到心脏,是不是人越老,越要接近死亡的年龄,胆子就会越小,面对与死亡一切有关的东西变得敏感而害怕,唉,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叹了口气,用钥匙打开了大厅的门,大厅里是整只整只的玻璃柜,里面是一件青铜古瓷之类的东西,大多是清代的,上锁的,当然这个钥匙他是没有的。他用电筒扫了扫四周,里面并没有什么异常,东西看样子也没少也没破坏,而停尸间位于大厅尽头的一个偏内的房间里,于是他穿过大厅继续往前走,那声音依旧扑腾扑腾地响,老张突然怀疑它是恶魔的诱惑,它在不停地吸引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其实是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地狱,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或许是无尽的,黑色的深渊。
越接近停放着良渚女尸的那个房间,那声音就越清晰,老张感觉到背后冷飕飕的,仿佛一个人一直在跟着他,从他打开大厅的大门那一刻起,那人的眼睛就在直直地盯着他,那双眼睛透着千年玄冰一样的冰冷光芒,老张猛地回过头,后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冷风从打开的大门后不停地灌了进来,幽灵般地穿过玻璃柜与玻璃柜的空隙,而玻璃柜在他的电筒之下发着幽冷的光。
他将耳朵贴着那扇门,听了好几秒钟,确定,这声音应该是从里面传过来的,他想起里面那些干瘪乌黑的尸体,还有新进去的那具容颜鲜美的女尸,实在是不愿意进去,这一刻,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如果安静地躺在床上该多好,可是,现在,已经到了这里了,已经发现这声音的来源了,他真的掉头回去,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有些事,真不是自己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此时,他已经有了一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或者,那具女尸活了过来,而扑腾扑腾的声音正是她心跳的声音,从虚弱到沉稳,不就是一种生命复苏的过程么?他突然为自己会有这么一种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我今天是怎么了?几时变得如此神经兮兮的了。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找出那停遗尸间的钥匙,在他打开房间的那一刻,他的手电筒扫过去,一眼就看到突然坐起身的良渚女尸。
她的眼睛,诡异中透着迷茫,直直地看着他。
罗伊芙从睡梦中醒来,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一睁眼却看见罗家梁正那么关切地看着她,她尖叫着:“你给我滚开,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女儿,听爸爸解释好不好,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们?我知道我的一生干了很多坏事,死不足惜,但是,我真的不想变成这样啊。”
“那你告诉我,这只饕餮是怎么回事?还有弟弟呢,他是不是还活着?还有旅馆里的血案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都是你干的,是不是?”
罗家梁压着声音,他想努力让罗伊芙平静下来,但是,结果却适得其反,“伊芙,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知道有些事,我自己都无能为力。”
罗伊芙冷笑,“你都无能为力?那么神鸟教是怎么一回事?村子里的那口大挂钟是怎么回事,我早已感觉它非常蹊跷,每次那钟一响起,村子里准会发生什么事情,而且自从你造了旅馆与那口钟后,村民们都变得像是行尸走肉,毫无生机,是不是你用钟声控制了他们?你说啊?而你唯独没对我还有罗小凤那样,因为你舍不得我,还有罗小凤要打理旅馆,只能让她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你唯独没对我们下手,是不是啊?我不会再承认你是我父亲,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罗家梁捂着脸,他的神情悲戚而痛苦,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而他却承担着所有的错误,而罗伊芙此时,却越想越恼火,她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怎么都难以熄灭,那种愤恨,令她突然抽出了罗家梁身上的匕首,而罗家梁的脸色此时变得更加难看,“你告诉我,弟弟是不是你杀死的?”
“不,不是——”罗家梁大吼一声,他突然抓住了罗伊芙那只拿着匕首的手,狠狠地刺进自己的胸口,血似喷泉般地涌了出来,而罗伊芙此时,完全被这变故吓呆了,许久许久,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大声地喊着:“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