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夜,暮色沉沉,一弯冷月挂在半空,星光寥落。
窗外山影绰绰,寒风偶过,回荡在山谷之间,风声凄厉。
叶慕戎将我搂在怀里,一手把玩着我的头发,低声的唤我,“盼紫。”
“嗯?”
“盼紫。”
我不理他,他就一遍一遍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一边打他一边去捂自己的耳朵。他却按住我的手,低头含住我的耳垂。
我不争气的抖了抖。
他在我耳边低低的笑了,“回去让琯琯认了我吧。”
“认贼作父?”
他惩罚一般的咬了我的耳垂,“当初你跟我订的那个该死的一年合约也得取消。”
“叶总还有什么吩咐?”
他又来捏我的脸,“要办的事儿还真是挺多的。这婚礼得办一个,嗯……带着琯琯一起结婚这个主意好……”
我抬脚去踹他,“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谁说要嫁给你了。”
他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一双黑眸黑的腻人一般,蕴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强烈情感。“早就改嫁了。要不是你性子太……啧啧,也不至于拖了这么多年,把琯琯都拖得这么大了。”
我气结,“啧啧是什么意思,你说我性子怎么了?”
“性子……好,太好了。”
“那是当然,拖了这么多年都赖你的臭脾气。”
他笑着看我跌入他的陷阱,“好好,都赖我。那就赶紧别拖着了,要有行动力,回去就得把事儿给办了。”
我和他五指相握,相互依偎着,从他的身上汲取暖意。不由的想到了我们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坎坷误会层出不穷,走的是多么的辛苦,多么的艰难。能够走到今天,两个人重新在一起,实属不易。假若我们不曾重逢,假若我们对彼此忘情,假若我们之间的误会没有澄清……又或者他和穆宸薇的六年之约已到,再见时他已为人夫。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假设,都足以让我和他,自此陌路。在以后漫长的人生路中想起对方,仍是浅浅的恨意。
所以说,两个人在一起,不能争强好胜,不能以成败论得失。一次吵架吵赢了,却失去了对方,哪个更为值当呢?信任和坦诚才是维系一段关系的最好纽带。
我想了想,侧头看着叶慕戎认真的对他说:“我以后不会再凭自己的猜测去妄断你的心意了,实在是不明白的话我会问你,不会瞎猜了。”
叶慕戎动容的看着我,歪着头思考了片刻说:“我以后也不会把事情都放在心里了,有事儿的话会说出来和你商量。吵架的时候会让着你,就算你嘴里说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放开你,一定会纠缠到你重新要我为止的。”
“我不会说不要你了。也不会有事儿瞒着你。”
“好,盼紫。天长地久,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
叶慕戎的怀抱温暖,我腻在他的怀里睡意渐渐涌了上来,半梦半醒间我想起来,有一件事儿虽然他早就知道了,但我还是应该跟他说一下,自此之后我们之间再无秘密。“叶慕戎。”
“嗯?”
“琯琯其实不是四岁,她已经五岁了。我当时……我当时记恨你不要她,不想让她成为你的孩子,所以……所以我……”
叶慕戎食指按在我的嘴上,柔声说:“盼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但你不知道,在那个该死的日本料理店,我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现心里是多么的愤怒。我一边想着这几年来我一刻也没有把你从心里拿掉,你却跟别人连孩子都有了。一边又想,这两个孩子年龄差不多,不可能都是你生的吧。万一……万一有一个孩子是我的呢?”叶慕戎似乎想起了当日他的窘态,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紧张的期待着。我看着你送琯琯去幼儿园,你们两个的笑容在我的脑子里不肯离去。而我手里拿的却是被你改过的琯琯的出生报告。我……我当时恨不得扒开你的心看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我掐了叶慕戎一把,“你说谁狠心?”
“我……我说我自己狠心。对你狠心,对自己更加狠心,一狠心就错过了你和琯琯五年的时光。”
我笑了笑,“算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我之间再无隐瞒就好。”
叶慕戎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这是他心里有事烦躁的表现。
我也不催,只在他的怀里发呆。
良久之后,叶慕戎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他说:“盼紫,我也有个秘密要和你说。”
“你和穆宸薇那点事儿?”
“不是。是……是关于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去医院的。”
我想了起来,之前他发烧或是感冒,就那么干挺着,死活不肯去医院的。荣晟之曾经说过,如果他第二天还不退烧,对他来说将是一场劫难。当时我还纳闷了一下,能够被如小叮当一般无所不能的荣晟之来说,到底什么样的事情才能称之为劫难呢?现在看来,似乎是件不小的事儿。
“你说吧。我听着。不管什么事儿,从今往后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叶慕戎握紧我的手,慢慢地说:“盼紫,我不去医院是因为我打心底里害怕那个地方,那里有一些不好的回忆。”
我感觉到叶慕戎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我握紧他的双手,紧紧的不放开。
“和你分手之后我或许是气愤的,这种愤怒在曹语心以你名义发给我那条短信之后达到了顶点。但是之后你突然消失了,彻底的离开了我的生活。我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像是什么情感都没有了。我漫无目的的走在校园里,却发现到处都能让我想起你来。想起你让我更加的茫然不知所措。为了摆脱这种情绪,我决定去找点刺激。”叶慕戎缓了缓,一字一句的说:“盼紫,我选择了毒品。”
我颓然惊起,仰着头讶然的看向叶慕戎,我无法想象自制如他,骄傲如他,会去触碰毒品。
叶慕戎面上神情淡淡的,无喜无怒,只手心微微发着薄汗,透露着他细微的脆弱。他目色黑沉,伸手拉我靠回到他的怀里,接着说:“毒品确实是能够让人沉沦的东西。有了它,我不再害怕想起你。有了它,我体会到了感官上的绝对刺激。在这之前,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自制力能够戒掉它。但是染上之后,我才发现,单凭我的意志力根本无法戒掉。后来是穆宸薇发现了,她本想帮我戒了,却有心无力。就告诉了我的母亲。之后我被接回了国,住进了特殊的医院。在那里历经生死和痛苦的折难。所幸的是,都熬了过去。但大概是因为那段日子的经历太过痛苦,再提起医院的时候,我身体会先于我的理智做出反应,下意识就会拒绝。”
我终于明白了叶慕戎对医院抗拒的原因,如此让人心酸和心疼的原因。虽然叶慕戎此时说起来只有只字片语,但其中的苦痛怕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了的。
我曾经以为这段感情中,自己付出良多,收了很多委屈。今日却发现,与我同样拥有执拗性格的叶慕戎,收到的伤害未必会比我少。
我扑进叶慕戎的怀里大哭起来。吓了叶慕戎一跳,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哄我,“你哭个什么劲儿,心疼我了?那赶紧别哭了,我都不疼了。”
“盼紫,别哭了,这破酒店隔音怕是不好。别吓到日本人,待会该报警了。”
我止住了哭声,真是怕扰了国际友人。我伸手抚上叶慕戎的眉眼,描画着他眉毛的形状,一遍一遍。
“叶慕戎,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我想了想,抬头看着他补充道:“不许算上穆宸薇。”
叶慕戎本是一脸动容的表情,在听到穆宸薇的名字的时候生生顿住,十分恼怒的看着我,低下头咬住了我的唇,“你真会煞风景。”
大年初九的下午,把客人们送上返回日本的飞机,经理毫无人性的指派给我的这个活儿算是完了。
我长吁了口气,看向身边长身玉立的人说:“我们回家吧。”
叶慕戎搂我入怀,“难得乖巧了一回。”
第二天我们去曹家接琯琯。
叶慕戎自作主张的带琯琯去游乐场玩了一整天,给她买了一堆的玩具,末了还带她去吃了肯德基。
乐得琯琯的嘴一直没合上。
我本想开口说说他,他已经知我所想,先出言制止了我,“就惯一天,我得给自己加加分。怕她不肯叫我爸爸。”
“你这糖衣炮弹的用的……”
晚上回了家,叶慕戎眉心之间都透着紧张,连大衣都忘了脱,搓着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其实他这一天都陪着小心,极力的在哄琯琯高兴。他也知道,在琯琯心里,父亲的形象不大好,大约是个惹了她娘我伤心哭泣的坏蛋。
东京时的叶流连意气风发,桀骜难驯,从不知紧张是何物。再见时的叶慕戎,纵横商场运筹帷幄,端的是从容镇定,紧张就更难见到了。
而现在,怕是他手心里都捏着汗吧。
我有些不忍心,拉了琯琯到身前,正了神色的说:“琯琯,今天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琯琯歪着头看着我,乖巧的说:“妈妈,你说吧。琯琯好好的听。”
我倒有些为难了,这话应该怎么说呢,事前我打了好几遍腹稿,这会儿却都觉得不妥。要是从我和叶慕戎的往事说起,一是故事太长了,二是琯琯小小的一个人未必能明白。索性直截了当的说吧,我指着叶慕戎对琯琯说:“琯琯,以后你改口叫叶叔叔爸爸好不好?”
琯琯扭头盯着叶慕戎看了看,叶慕戎眼带起期盼的也盯着她看,琯琯学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道:“妈妈,你终于决定给琯琯找个爸爸了?”
我愣了一下,纠正她说:“不是找个爸爸,他本来就是你的爸爸。是琯琯的亲生爸爸。”
琯琯愣了一下,然后歪着脑袋看看我又看看叶慕戎说:“可是琯琯本来的爸爸是个坏人呀,是让妈妈伤心的坏人,叶叔叔不是坏人呀。
叶慕戎蹲下身子,双手握着琯琯的小肩膀,神情郑重的说:“琯琯,爸爸以前确实是个坏人,让妈妈伤心让琯琯受苦了。但是爸爸改正了,爸爸变成了好人。会一辈子照顾琯琯和妈妈,对你们好的。”
“你保证?”
“我保证。”
“那拉钩吧。”
……
“还得记得琯琯喜欢吃肯德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