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加入的那个客人是在华阴市的高速公路出口上车的,旅游大巴车的车门打开,他走了上来,穿着墨绿色的套头粗线毛衣,格子休闲裤,脖子上还围了一圈深蓝色和浅蓝色交织的羊绒格子围巾,他用日语跟车上的人道歉,因为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地道的发音和语法让其中的一位日本人问他,出身地是不是东京。他礼貌性的微笑说:“不好意思,我是中国人,出生在北京。”然后他走到我身边,拿起我放在另一个座位上的背包,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
李哥有些讶然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憨厚的黑脸漾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
我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中原内陆自有一番风景,不同于我长大的那座依山傍海的海滨城市。平原地区地势平坦,多是耕地,一眼望去,是规划成块的一片片农田。低矮简易的房屋零星的坐落在田地间。隔着一段距离,便有为数不少的房屋聚落成村,形成了具有一定规模的村落。一到两层的砖瓦房,前有院落,旁有绿树,再远处是自家劳作的耕地,黄土黑地,灰色的天空不见云朵,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先人,那曾被称为蛮秦的崇尚黑色的老秦人,变法自强,一统华夏,让分裂的诸国统一称为了炎黄子孙。
身旁的人也不说话,只是握住了我的手,大手干燥而温暖,把我的手包在里面。
过了半响,他的头渐渐沉下来,靠在我的右边肩膀上,他压低着声音说:“我有些累了,睡一会。”
我嘴上没有说,心里却忍不住埋怨,都多大的人了,还想一出是一出的,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大巴车渐渐的驶入了华山景区,眼前的风景开始变化。不再是一马平川的耕地,取而代之的是嶙峋高山巍峨而立,裸露在外的岩石呈现着天然未经雕琢的粗粝状态。山体高大直入云霄,不论是车是人行走在这山与山之间,只觉得渺小。
李哥有高血压,不能上山,拜托我替他带客人们到缆车站,他在车里等我们下来。
客人们依次下车,叶慕戎拿过我的背包背在身上。
李哥冲我挤挤眼睛,“孩儿他爹?”
我点点头。
“好小伙子,千里追妻呀。我年轻那会儿可没有这么劲头。真行。”
叶慕戎耳朵倒是好使,回过身来搂着我对李哥说:“没办法。之前嫌我没有行动力,只会说不会做。欺负到她了。”
我顺手掐了他一下,他眉头紧了紧,“我可投诉你虐打客人了。”
李哥哈哈大笑,“瞅着还是你们北方人豪爽带劲。”
华山以险著称。45°、60°、75°的陡坡都不算事儿,临近峰顶的路干脆是90°的垂直坡,需要手脚并用攀岩而上。
下了缆车,来到北峰的缆车站。和客人们约定了集合时间之后,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跟他们叨叨,量力而行,不行的话就原路下山,千万不要给自己创造困难迎难而上。出了事,就是生死的大事了。
几句话翻来覆去的叮嘱,说到最后,他们都嫌我唠叨了。
倒是叶慕戎突然用日文说了句,“天地的存在是让我敬畏,而不是征服的。”引得客人们点头称是。
待人走光去爬山了。叶慕戎问我:“你能爬吗?”
“大爷你太看得起我了吧。”
叶慕戎一脸我就知道的得意样儿,拉着我的手向反方向走去。
云山雾罩间,有一人声鼎沸,食香沸沸处。是半山腰人工修建的一处休息站,有卖吃的卖水的,还有客房可以住宿。
叶慕戎走到前台处,对里面的姑娘说:“我姓叶,定了一间客房。”
“叶先生请稍等。”
我偷偷的看了他一眼,他果然知道我不能爬……
我这自小体育就愁人的孩子,爬山,爬华山……就不要了吧。
山上的条件简陋,物资有限。客房只是一间摆了一张大床,两把椅子的房间。没有卫生间,也没有装饰物。房间很潮,被子都透着湿气。
叶慕戎把空调开到最大,“躺一会吧。”
我们两个人和衣而卧,在透着凉意的杯子里互相取暖。
叶慕戎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脸,忽而一本正经的说:“还是有点冷,不如我们来做点暖身子的运动吧。”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运动?”
他坏笑一下,“你说呢?”话音未落他的脸就冲着我压下来,越来越近,两唇贴合到了一起,都有些凉意,却在触碰到的瞬间血液上涌,热血起来。他抱着我,我贴着他,两手相握,身体紧紧的靠在一起。
气息不稳的时候,他放开了我,动了动身子把我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一下一下的重重的喘气,“还是算了吧,这里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我也喘着粗气,不理会他的坏心眼,问道:“为什么来?”
“不是说了要做身体力行的行动派了吗。”
我恼怒的掐他,他抓住我的手攥在手心里,声音沉稳的说:“我想你了。”
我含着嘴角的那丝笑意睡着了。心里不轻不重的响着他的那句:我想你了。
虽然是寒冬腊月,气温冷的冻人,但却因为有了叶慕戎的陪伴,温暖了许多。
这几年,一面要照顾琯琯,一面要养家赚钱。整个人如陀螺一般的转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从换灯泡修水管到扛米面上楼,都是我一个人担着。无人可依,无人可靠。唯有的慰藉便是与叶慕戎曾经的温情时光,倾心相许,真心相待。真是渴望携手经受时间的洗礼,一同走到生命的尽头,不离不弃。尽管因为阴差阳错,我们落得了相互怨恨的结果。但这不并能抹杀我们以真心想换的相守日子。
穆宸薇说我和叶慕戎的彼此不肯放手,不是爱,而是我们两个性子执拗的人,对彼此不甘心的坚持,是两个太过于骄傲的人对失去的无法接受。
其实她说对了,又说错了。
叶慕戎对我,我对叶慕戎,心里坚持了这么年的执念,恰恰是因为爱。只不过我们恰好给了彼此记恨对方的理由。因爱生了恨。
若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观,不难发现,我和叶慕戎的性子都太硬太骄傲。他以前是一句软话都不会说的,便是觉得自己错了,也梗着脖子死活不肯服软。我比起他来也强不了多少。这样的两个人,决裂确实是早晚的事儿。不是穆宸薇横插一脚,也会是别的什么人或者事儿。
而如今,简寒说的对。我和叶慕戎都已经变了。时间磨平了我的棱角,也让人成熟从容。尤其是这几年工作的关系,饭局酒局之间让我明白了太多,意气之争不是智慧,委曲求全也不是屈辱。所谓智慧,大约是明白何时何地,怎么做才能对自己最好吧。叶慕戎无疑比我更加明白这个道理,叶氏集团的决策人只会比我所想的更加沉稳才是。
时至今日,他待我,待琯琯,确实是陪着小心的好。虽然他的臭脾气没怎么改,仍是动不动就扔脸子给我看。但确实是不一样了。
相处多年,我不曾见过他的眼泪。却将永远记得那个夜晚,他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含泪吃下琯琯给他的原味鸡。灯光不明,他又低垂着头,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觉得那一滴滴泪水像是滴落在了我的心上一般酸楚。
我和他,都不同了。
这一次,会不会有始有终呢?
这夜我们住在华山脚下华阴市的酒店里,客房的窗外便是嶙峋高山,黑夜中岩石泛着月亮的冷光,或明或暗,只觉得苍茫雄伟。
叶慕戎被那帮日本人拉去喝酒,我本想陪着,他捏了我的手心一下,低声说:“回房歇着吧。这里有我。”
这里有我。不再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依靠他的感觉很好。
只是……叶慕戎给人当了领队,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电视里播的是一档很火的相亲节目,我喜欢这主持人极深的内涵和辩才,对于节目本身倒只是看个热闹。说白了就是看看一干被包装过的女人,本着各自不同的目的,绝少与相亲有关的目的,在台上争风头抢镜头,扮演者虚伪的自己。
乔可有位客户的朋友曾经上过这档节目,因为长的帅,职业是足球裁判,成功牵手了一位美丽的女嘉宾,还得了大奖。那位客户作为朋友还在vcr里露了脸,事后他笑说自己也是上过了电视的。却跟乔可说,其实都是忽悠人的。台上十几分钟展现的都是光鲜亮丽的一面,他那朋友不学无术,说是足球裁判,其实就吹吹业余联赛,一场赚个百八十块钱的,平日里都是靠脸吃女人饭的。那些女嘉宾谁不喜欢金龟婿,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的人。下了台,两个人分了奖品也就散了。
乔可自此以后觉得,相亲这种事儿,还得是熟人介绍,知根知底的才好。什么微信QQ认识的,统统不可靠。鼻子下面一张嘴,遇上能言善辩的,完全可以把自己说成青年才俊。尤其是那些吃惯软饭的,最是厉害。
节目快演完的时候叶慕戎才回来,一身的酒气。脱了大衣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我凑过去看他,“喝醉了?我给你冲杯蜂蜜水。”
他一把拉过我往他身上按,嘴稀里糊涂的在我脸上乱亲。
我推他,他一只手按着我不让我动,另一手倒是不乱,摸索着来脱我的衣服。
我被他亲的痒痒的,正要说话,他的舌头却攻了进来。一嘴的酒气。
亲吻渐渐升温,不知何时,我的手不是推拒着他,而是一手缠着他的腰,一手在脱他的衣服。
我睁眼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却见叶慕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带着笑意的看着我,哪里有一分醉意。
我使劲掐了他腰一下,“你装醉?!”
他把我的手握在掌心里,笑眯眯的说:“不醉怎么酒后乱性。”
“要不我再给你找瓶酒去?”
他眼含欣喜的看着我,“你这个样子,爷倒是觉得还是不醉更好。”
言罢,他反身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