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练不成?”“这种剑法也像是扇有十三道锁的门,我明明已得到所有的钥匙,可是开了十二道锁之后,却找不到最后一把钥匙了。”鬼手苦笑,道:“所以我每次出手,总觉得力不从心,有时一剑击出,明明必中,到了最后关头,却偏偏差了一寸。”仇天鹏道:“公子羽如何?”鬼手说道:“他的武功不但已无坚不摧,而且,无懈可击,普天之下,也许已只有两样东西能对付他。”仇天鹏道:“一样是孔雀翎?”鬼手道:“还有一样是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这本书上记载着自古以来,天下最凶险恶毒的七种武功,据说这本书成时,天雨血,鬼夜哭,着书的人写到最后一个字时,也呕血而死。仇天鹏当然也听过它的传说:“可是这本书写成之后,就已失踪,江湖中根本就没有人见过!”鬼手道:“这本书的确绝传已久,但最近却的确又出现了。”仇天鹏道:“在哪里出现的?”鬼手道:“凤凰集。”一年前他到凤凰集去,就是为了找寻这本书,仇天鹏恰巧也到了那里。鬼手道:“那时我认为你一定也是为了这本书去的,认为你很可能也已被公子羽收买,所以才会对你出手。”可是他败了……
他虽想杀仇天鹏,仇天鹏却没有杀他,所以才会发生这些悲惨诡秘而凶险的故事。鬼手道:“我与你一战之后,心神交瘁,两个时辰后,才能重回凤凰集。”那时凤凰集竟已赫然变成了个死镇,无疑已被公子羽的属下洗劫过!可是他并没有得手,所以才会有第二次惨案发生。鬼手道:“当天早上,倪氏七杰中曾经有四位到过凤凰集,他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本没有引起别人注意,但是我却忍不住想去找他们,打听打听消息,想不到我这一去,竟使他们惨淡经营了十三代的庭院,变成了个废园。”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就在那天,我初次见到明月心,那时她才搬去还不到五天。”仇天鹏双拳握紧,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虽然至今还没有见过这本大悲赋,却已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了。”鬼手也握紧双拳,道:“所以我更要杀了公子羽,为这些人复仇雪恨。”仇天鹏道:“所以他也非杀了你不可。”他们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时秋水清已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甚至连那双锐利的眼睛都已变得空虚呆滞。他站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个木头人般站了很久,才梦呓般喃哺道:“秋家的人都已死了,但他们的尸体全在,其中只少了一个人。”仇天鹏道:“公孙屠?”秋水清点点头,道:“要杀光秋家的人并不容易,他们一定也有伤亡,但却已全都被带走!”鬼手忍不住道:“这些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仇天鹏道:“可是这么多人总不会突然消失的,无论他们怎么走,多少总有些线索留下。”秋水清看着他,目中露出感激之色,忽然又道:“我的妻子多病;我在城里还有个女人,她现在已身怀六甲,若是生下个儿子来,就是我们秋家惟一的后代。”他慢慢地接着道:“她姓卓,叫卓玉贞。她的父亲叫卓东来,是个镖师。”仇天鹏静静地听着,每句话都听得很仔细。秋水清长长吐出口气,道:“这些事本该由我自己料理的,可是我已经不行了,若是再忍辱偷生,将来到了九泉下也无颜再见我们秋家的祖先。
”鬼手叫起来,厉声道:“你不能死。难道你不想复仇?”秋水清忽然笑了笑,笑得比哭还悲惨:“复仇?你要我复仇?你知不知道公子羽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大力量?”鬼手当然知道,没有人能比他知道得更多。除了历史悠久的七大剑派和丐帮外,江湖中其他三十九个势力最庞大的组织,至少有一半和公子羽有极密切的关系,其中至少有八九个是由公子羽暗中统辖的。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被他收买了的更不知有多少,他贴身的护卫中,有一两个人的武功更深不可测。鬼手正准备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秋水清却已不准备听了!他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耳鼻七窍中,却突然同时有一股鲜血溅出。他倒下去时,远方正传来第一声鸡啼。孔雀山庄两面依山一面临水,山势高峻,带着伤亡的人绝对无法攀越,水势湍急,连羊皮筏子都不能渡。孔雀山庄中禁卫森严,不乏高手,要想将他们一举歼灭,至少也得要有三五十个一流好手。
就算这些人是渡水翻山而来的,走的时候也只有前面一条退路!前面一片密林,道路宽阔,却完全找不到一点新留下的车辙马迹,也没有一点血痕足印。明月心咬着牙,道:“不管怎么样,今天我们一定要找到第三个人。”仇天鹏道:“除了卓玉贞和公孙屠外还有谁?”明月心道:“孔雀。我已收服了他,要他回去卧底,他一定能够告诉我们一点线索。”鬼手冷冷道:“只可惜他说的每条线索,都可能是个圈套。”明月心道:“圈套?”鬼手道:“他怕你,可是我保证他一定更怕公子羽。若不是他泄露了我们的秘密,公子羽怎么会找到孔雀山庄来,而且来得这么巧?”明月心恨恨道:“如果你的推断正确,我更要找到他。”仇天鹏道:“但我们第一个要找的不是他,是卓玉贞。”没有人知道卓玉贞,卓东来却是个很有名的人有名的酒鬼。现在他就已醉了,醉倒在院子里的树阴下,可是,一听见秋水清的名字,他又跳起来大骂:“这老畜生,我当他是朋友,他却在背地把我女儿骗上了手”他们并没有塞住他的嘴。他骂得越厉害,越可以证明这件事情不假。只要能替秋水清保留下这一点骨血,他就算再骂三天三夜也无妨……
可是他的女儿却受不了,竟已被他骂走了。她闺房里的妆台上压着一封信,一个梳着长辫的小姑娘伏在妆台上哭个不停。信上写的是:“女儿不孝,玷污了家门,为了肚子里这块肉,又不能以死赎罪”小姑娘说的是:“所以小姐就只好走了,我拉也拉不住。”“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若知道,我早就找去了,怎么会留在这里。”屋子里若有了个醉鬼,谁也不愿意留下来的,所以他们也只好走!但他们却还是非找到卓玉贞不可。人海茫茫,你叫他们到哪里去找?明月心忽然道:“有个地方一定可以找得到。”鬼手立刻问:“什么地方?”明月心道:“她父亲既然不知道这件事,秋水清一定准备了个地方作为他们平日的幽会处。”连那些小布店的老板都可以在外面找个藏娇的金屋,何况孔雀山庄的庄主。只可惜这地方一定很秘密。“秋水清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这种事除了他们自己外,还有谁知道?”“一定还有个人知道!”“谁?”“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明月心说得很有把握,“小姐和贴身丫头间的感情有时就好像姐妹一样。我若做了这种事,一定也瞒不过星星的!”星星就是她的贴身丫头。
“那小姑娘一脸鬼灵精的样子,刚才只不过是做戏给我们看的,用不了半个时辰,她一定会偷偷地找去。”她没有说错。果然还不到半个时辰,这小姑娘就偷偷地从后门里溜了出去,躲躲藏藏地走入了左面一条小巷。明月心悄悄地盯着她,仇天鹏和鬼手盯着明月心。“一个未出嫁的黄花闺女行动总是不大方便的,所以他们幽会的地方,一定距离她家不远!”这点明月心也没有说错,那地方果然就在两条弄堂外的一条小巷里,高墙窄门,幽幽静静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棵银杏树,墙头上摆着十来盆月季花。门没有闩,好像就是为了等这位小姑娘。她四下张望了两跟,悄悄地推门走进去,才将门儿闩起。月季花在墙头飘着清香,银杏树的叶子被风吹得簌簌的响,院子里却寂无人声。“你先进去,我们在外面等!”明月心早就知道这两个男人决不肯随随便便闯进一个女子私宅的,因为他们都是真正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他们看着她越入高墙,又等了半天,月季花还是那么香,静寂的院子里却传出一声惊呼。是明月心的呼声。明月心决不是个很容易被惊吓的女人。银杏树的浓荫如盖,小屋里黯如黄昏,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伏在桌上,一条乌油油的大辫子缠在她自己咽喉上,她的手足已冰冷。
明月心的手足也是冰冰冷冷的:“我们又来迟了一步。”小姑娘已被勒死,卓玉贞已不见了。没有人会用自己的辫子勒死自己的,这是谁下的毒手?鬼手握紧双拳:“秋水清和卓玉贞的这段私情,看来并不是个没有别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公子羽的属下又比他们早到了一步!仇天鹏脸色苍白,眼睛里却露出红丝。他在找,他希望这次下手的人在仓促中造成一点疏忽。只要有一点疏忽,只要留下了一点线索,他就决不会错过!这次他却几乎错过了,因为这线索实在太明显。妆台上有面菱花镜,有人在镜上用胭脂写了三个字,字迹很潦草,显然是卓玉贞在仓猝中留下来的,绑走她的人也没有注意。为什么越明显的事,人们反而越不去注意?血红的胭脂,血红的字:“紫阳观”紫阳观是个很普通的名字,有很多道观都叫紫阳观,恰好这城里只有一处。“她怎么知道他们要带她到紫阳观去?”“也许是在无意中听见的,也许那些人之中有紫阳观的道士,她生长在这里,当然认得。”不管怎么样,他们好歹都得去看看。就算这是陷阱,他们也得去。紫阳观的院子里居然也有棵浓荫如盖的银杏树,大殿里香烟缭绕,看不见人影,可是他们一到后院,就听见了人声。
冷清清的院子,冷冰冰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请进!”声音是从左边一间云房中传出来的,里面的人好像本就在等着他们。看来这果然是个圈套。可是他们又几时怕过别人的圈套?仇天鹏连想都没有想,就走了过去。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有四个人。只要他认为应该做这件事,只要他的刀在手,纵然有千军万马在前面等着,他也决不退缩半步,何况是四个人!四个人中,一个在喝酒,两个在下棋,还有个白衣少年在用一柄小刀修指甲。屋里还没有燃灯,这少年的脸色看来就像是他的刀,白里透青,青得可怕。
下棋的两个人,果然有个是道士,须发虽已全白,脸色却红润如婴儿;另外一个人青衣白袜,装束简朴,手上一枚戒指,却是价值连城的汉玉。仇天鹏的瞳孔突然收缩,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异样的红晕。因为刚才低着头喝酒的人,此刻正慢慢地扬起脸。看见了这个人的脸,明月心的手足立刻又冰冷。一张刀痕纵横的脸,锐眼鹰鼻,赫然竟是“不死神鹰”公孙屠!他也在看着他们,锐眼中带着种残酷的笑意,道:“请坐。”云房中果然还有三把空椅,仇天鹏居然就真的坐了下来。在生死决于一瞬的恶战前,能够多保存一分体力也是好的。所以鬼手和明月心也坐了下来,他们也知道现在已到了生死决于一瞬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