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逃脱,黄药师脸上无光,立刻喝止中年女人,对杨过说道:“我这个徒孙兼徒儿傻里傻气。她识得你父亲,你与你父甚是相像,所以将你错认成了他,杨兄弟莫怪。”
杨过见黄药师两次与自己说话都甚是随和,连忙弯腰施礼道:“弟子见过黄岛主。”
黄药师坦然受礼,和颜悦色道:“你不顾性命,救我女儿和外孙女,真是好孩子。”原来他已与黄蓉见过面,得悉经过情由,听说赵天启将他救去,于是带着傻姑前来寻找,不想在此处遇见。
寒暄已毕,黄药师叹息一声:“可惜,今次终究是让这女魔头跑了。”
见黄药师言语中大有自责之感,赵天启于是劝慰道:“生死有命,或许真的是李莫愁命不该绝也说不定。”
赵天启此言一出,黄药师不禁哑然失笑:“几日不见,赵兄弟怎么满嘴命理之说,好似道士一般?”
“做道士有何不好?”赵天启闻言狡黠一笑:“天下第一可就是个道士。”
“哈哈哈,赵兄弟依旧是有趣的紧!英儿,准备酒菜,我要与赵、杨两位兄弟畅饮一番。”
杨过见黄药师竟要与自己饮酒,刚要婉拒,却见赵天启伸手拉了一下他,示意他不要多说后,对黄药师说道:“好!我也许久没有喝酒了,今日定要和黄岛主在酒量上见个高下!”
黄药师闻言哈哈大笑,连说了几个“好”字后,转身入屋,当先坐下,而杨、赵二人自是紧随其后。
“桃花岛武学精深,晚辈佩服。”程英准备酒菜左右还要时间,所以几人便开始闲聊,只听赵天启道:“晚辈刚刚见这位。。。。。。前辈,虽然来来回回只有三招,可劲力雄浑,无论李莫愁如何变化都无计可施,当真了得!”
黄药师闻言苦笑一声,指着一旁的中年女人道:“你莫要称她什么前辈,你说什么她也听不懂,她只知道自己是傻姑,是我徒弟曲灵风的遗孀。唉!”说道此处黄药师叹息一声:“当年我一时意气用事,迁怒无辜,累得灵风命丧敌手,因此便发愿要把一身本事倾囊以授,都教给他这个女儿。可是傻姑当年在父亲被害之时大受惊吓,坏了脑子,不论我花了多少心血来循循善诱,总是人力难以回天,别说要学文事武功,便要她多识几个字,学会几套粗浅拳脚,却也是万万不能。可我黄老邪从来不信什么天理命运,于是穷智竭虑,创出了三招掌法、三招叉法。这六招呆呆极板,并无变化后着,威力全在功劲之上。常人练武,少则数十招,多则变化逾千,傻姑只练六招,日久自然精纯,招数虽少,却也非同小可。”
赵天启点头道:“程咬金靠着三板斧就能纵横疆场,这傻姑会六招,看来也能算是一路高手了!”
“你小子!总能将马屁拍好!”说着,黄药师看向杨过:“你可知江湖上叫我什么名号?”
杨过道:“前辈是桃花岛主?”黄药师道:“还有呢?”杨过觉得“东邪”二字不便出口,但转念一想,他外号中既然有个“邪”字,脾气自和常人大不相同,于是大着胆子道:“你是东邪!”黄药师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我听说你武功不坏,心肠也热,行事却也邪得可以。又听说你想娶你师父为妻,是不是?”杨过道:“正是,老前辈,人人都不许我,但我宁可死了,也要娶她。”
黄药师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怔怔的望了他一阵,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大笑,只震得屋顶的茅草簌簌乱动。杨过怒道:“这有什么可笑?我道你号称东邪,定有了不起的高见,岂知也与世俗之人一般无异。”
“过弟说错了!”听了杨过的话,赵天启率先道:“黄岛主此笑非是嘲笑,而是赞赏!”
“赞赏?!”
“不错!”黄药师接口道:“老夫一生纵横天下,对礼教世俗之见最是憎恨,行事说话,无不离经叛道,因此上得了个‘邪’字的名号。一生之中,只有赵兄弟算是我的知己,其余之人都非知心!可没想到到得晚年,居然能在结交赵兄弟之后,又遇上杨兄弟!当真是妙哉!”说道此处,黄药师忽然灵机一动,对杨过道:“听说你反出全真教,殴打本师,倒也邪得可以。你不如再反出古墓派师门,转拜我为师罢。”
杨过一怔道:“为什么?”黄药师笑道:“你先不认小龙女为师,再娶她为妻,岂非名正言顺?”杨过道:“这法儿倒好。可是师徒不许结为夫妻,却是谁定下的规矩?我偏要她既做我师父,又做我妻子。”
黄药师鼓掌笑道:“好啊!你这么想,可又比我高出一筹。”只是片刻之后,黄药师便叹道:“我本想要你传我衣钵,要好教世人得知,黄老邪之后又有个杨小邪。你不肯做我弟子,那是没法儿的了。”
杨过道:“也非定须师徒,方能传扬你的邪名。你若不嫌我年纪幼小,武艺浅薄,咱俩大可交个朋友,要不然就结拜为兄弟。”
黄药师佯怒道:“你这小小娃儿,胆子倒不小。我又不是老顽童周伯通,怎能跟你没上没下?”
赵天启见状揶揄道:“黄岛主口不应心,着相了,着相了!”
黄药师闻言笑骂:“好小子,你敢损我?!”
“师尊,酒菜来了!”就在这时,程英将酒菜端上,也幸亏赵天启早上抓了不少鱼,不然只有青菜豆腐下酒,岂不大煞风景?
三人谈谈说说,大是情投意合,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天启千年学识,杨过口齿伶俐,言辞便给,兼之生性和黄药师极为相近,说出话来,黄药师每每大叹深得我心,当真是一见如故,相遇恨晚。
只是杨过有伤在身,不胜酒力,不过半个时辰,便醉倒桌上,黄药师让程英将其扶下休息,这样一来,就只剩黄药师和赵天启两人。
“几月不见,赵兄弟已经是名声大噪,果然是后生可畏!”
赵天启闻言微笑:“虽然有了名声,但晚辈自己却是知道,我与几月前相比未必有多少进境。”
“哈哈,果然如老叫花所说,赵天启这少年不仅武艺超绝,心性更是一流,若早生个三四十年,天下第一都未必是王重阳!”
“黄岛主见过洪老帮主了?”
“老夫从蓉儿处来,自然也见到老叫花了,只是,”说道这里,黄药师疑惑道:“恕老夫直言,赵兄弟本领超绝,见识非凡,纵然不想问国家大事,但若是要开宗立派总也不难!可你的所作所为又是消极避世,当真令人想不通。”
显然随着自己名声的增加,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自己,赵天启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正面对此等情形的时候,他仍旧觉得无从说起,因为此事说出去,八成不会有人相信!无奈之下,赵天启抄起酒坛,猛灌一口后,长叹一声:“晚辈早就说过,我所愿者只是回家!这里的事情我其实都不想参与,都不想管!可偏偏又让我结识了过弟、郭大侠还有黄岛主,使我不能安心做个袖手看客!”
“唉!”听到此处,黄药师也是一声叹息:“‘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这世间又有谁能过的顺心如意?他王重阳想做的事情又何尝是‘天下第一’?而那老毒物一辈子只求‘天下第一’,最后又是如何下场?辛大夫曾言‘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诚不我欺也!”说道此处,黄药师胸中憋闷,也是抄起酒坛猛灌一口!他平时皆是魏晋名士风范,行为举止无不是潇洒俊逸,是以今日陡然间显露狂生之态,就连赵天启也是为之一惊!
只是胸前衣襟被酒水沾湿的黄药师显然仍不满足!只见他借着酒力上涌,以筷击碗,高歌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黄药师原本歌喉绝佳,更兼此时悲从中来,曲与意合,立时将诗歌中那股无依无靠,无处可去的悲凉之感展现的淋漓尽致!赵天启听得此曲,亦是感同身受,他身处异界,回乡之事更是毫无头绪,是以那句“身如不系之舟”更是直戳赵天启内心,令他伤感五内,眼角湿润。
而等黄药师一曲歌毕,赵天启叹息道:“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黄岛主音律造诣之高,晚辈佩服!”
只是舒发完胸中之意的黄药师此时却是开心不少,只听他笑道:“老夫已然数十余年没有如此失态,今日放纵却是让赵兄弟见笑了!”
“黄岛主展露真性情,又有何笑之有?”
“呵呵!”黄药师闻言自嘲一笑:“枉我一向自命不凡,以为到了王重阳的岁数必然能胜过他!可如今看来!”黄药师说道此处却是摇了摇头。
这次轮到赵天启一头雾水,问道:“黄岛主此言何解?!”
黄药师叹道:“你可知王重阳早年不仅反金失败,情场更是失意?”
赵天启点点头:“过弟是古墓门人,这些事情我自然是知道。”
听赵天启解释,黄药师继续道:“所以王重阳出家之后,也常常因往事而痛苦,直到一日,他遇见一问道号‘玉蟾’的道士,与他论道七日之后豁然开朗并留下一首偈语你可知道?”
这次赵天启摇了摇头:“请黄岛主赐教!”
黄药师闻言也不卖弄玄虚,直接道:“一住行窝几十年,蓬头长目走如颠。海棠亭下重阳子,莲叶舟中太乙仙。无物可离虚壳外,有人能悟来生前。山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
此诗意境飘飞,情感豁达,全无悲伤叹息之样,原本黄药师只是想以此感叹王重阳境界之高,可他全然没料到,听得此诗的赵天启却是心中一动,一道灵光骤然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