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拓勋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的两人,心里备受煎熬。母亲的日记在回国之后就戛然而止,即便与甚为亲近的舅舅与姥爷绝口不提,那个男人如过客般烟消云散,如同一个禁忌从未被提起。乔拓勋总觉得一切都荒谬至极,他活了三十年,突然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他甚至重新认识自己,认识一个陌生的父亲,更荒谬的是,那个男人居然也不在了,那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呀。如果他真的很爱母亲,为什么要让母亲一个孕妇孤零零的回到中国,从此两人再无交集。不论有多少理由,为什么他再也没有来看过母亲,甚至从未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川下松江深深的叹了口气,透出股深深的乏力感。“好孩子,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他实在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什么样子的身不由己。是始乱终弃的借口吗?”乔拓勋眼眸充斥着淡淡的血丝,语气不自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杏子踌躇了片刻,开口说道:“不算是始乱终弃,实在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乔拓勋眼眸含泪,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
“那时候太乱了,你没有经历过,根本不能体会到那种绝望无助,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在,军人突然就冲进家里任意杀戮,枪声随时随地的响起来,空气都充斥着血腥之气。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倒在枪口之下。他,拼命的护着她,又不想她知道外面的乱七八糟,那会儿他一直让我过去陪她,编织着美好的愿景,即便没有了随意自由,小言从来都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乱七八糟的,每天呆在家里,等着他回家,应付着刻薄的婆婆。”
“杏子,不许随意评价逝者。”川下松江蹙着眉头,低声的制止着她。
“就是很刻薄呀,毕竟他俩都结婚了,她无时无刻都在琢磨着如何拆散他俩,就是很过分呀,谁不希望家宅和谐呀,她倒巴不得两人快点分开。还被我撞上了一次,气死我了。那个老夫人邀请了紫睿姬过去,东拉西扯的,不过就是为了明里暗里的告诉小言,那个女人和他的丈夫不清不楚,我一个外人还在呢,就那么露骨的说个不停。”
“这就是他说的一生挚爱吗?”一直默不作声的乔拓勋嘲讽的开口问道。
“也不是,谁都有婚前的一些事吧。”川下松江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开口维护道。他说这一切是他的命,他以前过于浪荡,所以得此报应,让他长命百岁却永失所爱。
“小言倒也这么说的,但是当时她还是好失落,你们这些大男人根本不知道女人的心意。但是后来再去时,我看小言的情绪好多了,不过紫睿姬倒是阴魂不散的,还找了借口继续上门拜访,那样牙尖嘴利的小言,我倒是第一次见,那个心机女故意讲起一些所谓的浪漫秘事,什么大雪天他奔袭数百里只为她送去一束最爱的百合花,甚至还不咸不淡的故意问起小言和他丈夫之间有没有这些浪漫到极致的事情,小言倒也不恼,淡淡的回道:“茗一直大男子主义的很,没做过这些贴心之举,下次倒可以让近氏君好好教一教我家秋茗,对妻子要浪漫一些。”把那紫睿姬噎到说不出来话。小言只说藤原秋茗承诺了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不负。本以为他俩可以坚持下去的,没想到。”杏子有些伤感,为内心无比痛苦却满脸灿然笑容,目光笃定的乔亦言伤感,也为无常捉弄两人的命运伤感。“听说小言离开之后,他生了好大一场病,差点没救过来。”
“是吗,战争结束了,他为什么不去找我妈妈?”乔拓勋开口问道。他能理解母亲离开,但是他不能理解既然这个男人待母亲如珠如宝,为何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她的母亲,甚至另娶她人,难道誓言真的如此廉价,还是只不过都是编造的谎言而已。
“这个我不知道,夫妻之间的事,外人说不清楚。”川下松江回复到,杏子本来想说些什么,终究是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乔拓勋离开的时候,川下松江站在门口,久久望着那抹些许熟悉的背影,杏子开口问道:“哥哥,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川下松江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逝者已矣,生者可追,何必揭人疮疤。既然乔兄都没有明言此事,我想他也是不希望小辈再背上些仇恨与沉重吧,告诉他他从来不是野种,对于他而言,不就够了。”
杏子点点头,说道:“也是,只是我没有想到,小言和他还有一个孩子。”
“只可惜他不知道,要不他会很高兴的。”川下松江开口道,口气微微释然。“藤原君,生活对你不错,倒也不是全然的残酷。”
乔拓勋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知不觉间他居然晃荡到了藤原府邸附近,远远去寻找母亲日记里那些点点滴滴,他不断的逡巡直到府邸内的保全人员走出屋门警惕的看着他,那一刻他落荒而逃。在美国的家里他是被人指指点点的外姓之人,无法心无挂碍,可是他追到了这里,他还是觉得自己如此的格格不入,他暗自嘲讽自己,难道自己推门而入,告诉屋内的人,我的父亲是藤原秋茗吗?!然后呢,他已经不在了,即使昭告了天下又能如何呢?除了觉得他是寄予藤原家的财产,不会有人理解他的痛苦吧。
乔拓勋站在藤原浩宇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与自己眉眼间颇为神似的藤原秋茗,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也许有些事情,错过了就错过了,只能叹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少爷”,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藤原浩宇惊喜的抓住他的衣袖。
没想到碰上了藤原浩宇。他本想拜祭一下就离开了日本,从此两不相欠。“藤原先生,您不必如此称呼我,叫我乔拓勋就可以。我拜祭一下就会离开,没有什么其他的打算的。”
“少爷,老爷会很开心的,怪不得这两天总梦到老爷让我来看看他,我还以为是墓地有什么不妥,没想到呢。”藤原浩宇一脸喜色,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藤原先生,我要走了。”乔拓勋见他年迈,不好直接推开或者厉声吓退,见他终于安静下来,忙开口说道。
“少爷,您和我回老宅吧。”藤原浩宇许是过于激动,完全忽略了乔拓勋的抗拒。
“藤原先生,我和他没有关系,拜祭之后更是桥归桥,路归路了。”乔拓勋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可以呀,老爷,老爷,默默关注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能和他没有关系呢?”藤原浩宇脱口而出,一把抓住离开的人。
“什么意思?”乔拓勋停下脚步,紧紧的盯着他。
“老爷这么多年都在默默的关注着你,他是个好父亲的,少爷。”藤原浩宇解释道。
“他放弃了我们母子,即使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却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你和我说他是好父亲,不觉得荒谬吗?”乔拓勋觉得这一切可笑极了,他一直以为这个男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对于他的缺席已然释然了些,现实是他一直都知道,什么战乱,什么身不由己,不过是自私罢了。
“少爷,你可能不知道藤原家的在日本的地位,他是家主,他不能肆意妄为了。”藤原浩宇着急的解释着。
“那他就不该招惹我的母亲”,乔拓勋感觉无比的愤怒,大力挣脱,绝然离去。
“少爷,你误会了,老爷没有因为家族地位抛弃你的母亲,而是他无法面对你母亲,他杀了你的姥爷……”
乔拓勋的步速不减,直到最后一句话一出,他整个人都呆在原地,呆呆的望着他,“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