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有客人来了！又有客人来了！”仆人招娣伸着脖子朝着楼下喊道。
原本她是打算今日在院子里洗衣服的，老爷要招呼客人，于是她被赶到了二楼阳台。这会刚洗了一半，又听见铁门外有汽车鸣笛声，她赶紧放下没洗完的衣服跑到楼下去喊王叔。
王六正在屋子里擦拭新到的一批货物，一听到招娣的喊声，先是轻手轻脚把门带上，不紧不慢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招娣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数落，“糊涂了，瞎喊什么？你不知道老爷这会正在屋里会见洋老板呢，你在这叽叽喳喳的，成什么体统呢！”
“对不起，王叔，我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车，想着定是客人来了。”
王叔依旧不依不饶，继续数落道道：“要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是断不会介绍你来王家做仆人的，那是大小姐回来了。你见过大小姐没有？”
招娣摇摇头，“没有，我刚来，这几日只见过二小姐。”
“见到大小姐要注意分寸，把衣服收拾整齐了！她可是留过洋的，去的也不是什么近处国家，那是翻山越岭到了大不列颠去了，说的也是一口流利的英文，你记住了，和她说话千万别用你老家的口音，免得让人瞧不起。”
“是，知道了。”招娣把自己方才挽上去的袖子赶紧拉下来。
招娣跟着王叔一同往院子内走，丛院子里到大门外还有点距离，对于这个大小姐，招娣充满着好奇，她从来没见过这位，一向只在老爷屋子里的全家福照片上见过。
“王叔，大小姐她，可有什么规矩？可有什么忌讳的？您现在说了，我仔细着听，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大小姐不像夫人，规矩她倒是没有。不过，大小姐喜欢喝下午茶，你每天下午要去二楼拿些精致的茶杯出来，她许久不回来了，定是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一会你去把它们找出来，都好好清洗一遍。”
“好。”
王叔一想到招娣笨手笨脚的，一会大小姐见了说不准定是扎眼。加之招娣长得又颇有姿色，难保不像夫人那样讨厌漂亮的女孩子，还是现在打发她去洗碗碟吧。
王叔皱着眉头说：“算了算了，你现在就去把二楼的茶具都拿出来淘洗一番，免得一会大小姐急着用。”
“好，我这就去。”招娣点点头走了。
“你们这些看门的都糊涂了？大小姐今天回来都不知道？一个个愣在这里真成了木头桩子了！”王叔对着门口的两位年轻的仆人又是一通数落，他指了指后备箱，“大小姐回来一定有很多行礼，还不快点去帮她拿着。”
王六从后备箱走到车后座，冲着玻璃里面坐着的人喊道：“大小姐，路途遥远，您受累了。”
他也是许久不见大小姐明姝了，当时说是出国求学，可他日日夜夜待在王家，有些事儿他是知道的，实际上大小姐是治愈情伤去了，一晃两年，也不知道她现在心情畅快些了没有。
后车座门自己打开了，把王叔逼退了半步，一双精致的红色羊皮鞋从洋装裙里探出来，王叔赶紧把视线挪上去，只见大小姐正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洋装，层层叠叠的，和那些平常走在香港繁华街头的洋婆子们一样。
“王叔！”明姝从车里探出来一个脑袋来，冲着王叔大笑。
“大小姐，请下车吧。”
“hello！”又一个脑袋瓜子从车里探出来，这一瞧把王叔吓退了几步远。
“大小姐，你车子还有个红毛......”王叔还好及时收住了嘴，能跟大小姐坐一车的定是什么非凡人物，在客人面前称呼红毛鬼也太冒失了，自己一把年纪了，怎么今日就差点糊涂了，回去一定要掌嘴，顺便从院子摘些柚子叶洗洗身子。
“亨利，下车吧，这里就是我家。”
“OK。”
王明姝一下车，亨利就举了一把白色蕾丝伞体贴地走过来，明姝忙谢道：“Thank you，Helly.”
王叔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但如今冒出来这么个红毛鬼，大小姐同他一直说着英文，自己一句也听不明白，只好跟在后面低头拎行李。
“明月呢？她哪去了？今天可是礼拜日。”明姝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问道。
“回大小姐的话，二小姐跟着夫人去湾仔的礼拜堂了，说是去做祷告，一会估计也就回来了。”王叔歪歪脑袋，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扫了大小姐一下，许久不见大小姐，如今个子都长高了，竟比自己还高。
明姝掩嘴一笑，“原来是这样，母亲她，居然也开始信基督教了，这真是一件稀奇事。”
王叔一提起这事也乐了，“是啊，夫人说，如今中西合璧，以前只信佛，可有些事儿始终不能如愿。老爷又是做生意的，风险极大，又是和洋大人们合作，所以就改信西洋神了。夫人还说了......”
跟大小姐走在一旁的亨利似乎听懂了王叔的话，嘴里冒出一句蹩脚的粤语问：“还说什么了？”
王叔浑身一激灵，敢情这红毛鬼听得懂他们在说话，辛亏刚刚言语没有什么不敬的地方，否则可真是给中国人丢脸了。
王叔憨然一笑又道：“回洋大人的话，夫人还说了，那耶稣和佛祖们不同，人生来都是有罪的，只要肯忏悔，那耶稣基督神就带你上天堂呢！”
亨利却摇摇头，神情不以为然，王叔心中顿时七上八下，也不敢再说话了。
明姝则带着亨利直接往客厅去了。
“亨利，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屋子内去喊我爹地。”
王叔一听赶忙拦着明姝，“大小姐，千万别去，老爷现在正在屋子里招呼客人呢！这次来的客人是瑞士洋老板，正在商量着钟表代理的事。”
“噢，那好，那我们等会吧。”明姝安抚亨利道。
门外突然又想起一阵鸣笛声，王叔笑道：“嘿，赶巧了，刚说了夫人这就回来了，大小姐你等着，我这就去给夫人二小姐开门。”
“去吧。”
不一会王叔跟在夫人和王明月的身后就进了屋内。
明姝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旁的亨利也从沙发上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妈，我从大不列颠回来了，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亨利，是我在大不列颠的同学。”
“哦？同学？这位不是今天来谈生意的老板么？”
王叔上前一步答道：“回夫人的话，不是，这位先生是跟大小姐一同回来的。”
这一番话王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但她仍是隐忍着，一面打发了小女儿明月自己去楼上玩，一面走到屋子正中央的太师椅缓缓坐下，问王叔：“招娣呢？这么久了，也不给客人看茶？”
“回夫人，我安排招娣去二楼淘洗大小姐的西洋茶具去了。”
王夫人抬起头冲着王叔一瞪，“这家里也不止招娣一个仆人，客人来了，总不能干晾着。”
“是是，是我一把年纪糊涂了，我这就去倒茶，不过不知道这位亨利先生喜欢喝什么茶？”
“红茶，谢谢。”
“好的，请您稍等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