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巷道不存富贵,这一日,王乞丐出了很久都没有踏过的门儿,蓬头垢面,与想象之中相差不大,尤其是那一身衣裳,黑的发光,也不晓得王玉凤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是怎么保持那样干净的模样。王乞丐一手拄着棍儿,一手端着缺了一口的碗,笑道:“老乞丐可不止要饭,命也是要的,今日看看,这一碗能装几条命。”
一声呼喝,风云骤起,落幽河畔亦存了诸多变化。
人,越来越多。
金光点点,点缀在奔腾大河上,好似一枚枚金子坠入河中,看起来显得颇为富贵。那妇人身旁的少年指着落幽河笑道:“金光闪烁,倒是俗气,难不成九幽下的阎王爷也喜好凡间的金银?”说完,少年还哈哈大笑,一点顾及也无,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一旁的妇人却是呵斥出声:“黄口小儿,容得到你胡说八道!”
少年挨了训斥,撇撇嘴,只是那目光之间全然是笑意,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白净和尚唱了声佛号,面上愈发的悲天悯人,佛门有大威天龙一说,如今龙门显现,说不得要做那降龙尊者,为此杀人又算得了什么,香火之争重于泰山,到了地狱也有地藏菩萨点化超度,不必心忧。
一时间,落幽河气氛沉凝起来,造化还没显化,已有了纷争之势。
门外纷纷门外扰,李守礼蹲在大狱中只管睡了吃吃了睡,到头来竟发现这大狱比自家小院还要来的舒适,有吃有喝,不必为了每天的那一口粮食奔波。李守礼摸着眉心,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道:“要知道有这好事儿,我该早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那这十几年来也过得安逸。”说完,少年咧嘴一笑,倒真的倒头就睡,安逸的很。
只是李守礼安逸了,衙门中咒骂声却是一刻不停:“老子就不该管这闲事儿,一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官,何必掺和进来?那个王八小子,十几年来也不见追根溯源,早该是铁了心,如今一进大狱,倒像是自家一样,面色不改,从容不迫。王八羔子,不行,老子不能受这鸟气,传令下去,让牢头给老子打!”
李守礼躺在大狱中,正是怡然自得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祸从天上来,估计就算是死,李守礼也想不到因为自己睡了一觉,就挨了一顿毒打。
牢头动作很快,将李守礼从睡梦中拖了出来,一脸茫然的吊起,一脸茫然的挨打,当那第一鞭子落到身上李守礼才回过神来,只是茫然尽去,紧接着就是钻心般的疼痛。
“你娘的!”李守礼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这才觉得那钻心般的疼痛减轻了一丝,可还不待他回过神,又是一鞭子抽了过来,皮肉相交,顿时就是一道血痕浮现。李守礼又吸了一口冷气,怒声道:“你娘的,哪有将人从睡梦中拖起来就打,总该给个信儿,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才对。”
牢头不语,只是一鞭子一鞭子抽在李守礼身上,不消片刻,那一身白色囚服就血迹斑驳,印上了殷红之色。这可是实打实的真打,饶是以李守礼十几年滚打的身子都扛不住,很快奄奄一息,眼见着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牢头这才停下。
衙门中,那位大人皮笑肉不笑,道:“还跟你通气儿,嘿,老子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小王八羔子,老子再让你安逸,十几年来也不见起色,倒是知足的很。”
这边李守礼挨了一顿莫名其妙的毒打,至少在他看来是莫名其妙,而落幽河那边也已经有了些苗头。一扇虚幻的金色门户缓缓浮现,横跨在落幽河两岸,约摸着有十来丈高低,金灿灿的。
龙门始现!
这一刻,落幽河畔的所有人呼吸都是一滞,就连那无法无天的少年也是如此,眼前可称的上是天下奇景,该是要入了史册的,如今这岸边,有一个算一个,谁若是能取了这通天造化,足以青史留名,世世享受敬仰供奉。可他们皆是修道人,看重的也无非是那长生之路上的添砖加瓦。
无数鱼儿竞相跳跃,扑腾腾的水声甚至盖过了落幽河的奔腾声音。
“阿弥陀佛!”白净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唱了声佛号,再抬头,已然化作了怒目金刚,浑身杀气腾腾。
争命,开始!
钓叟垂钓河边,这翻腾起来的鱼儿终是让他身前多了变化,可也被他随手又扔了回去。
“造化显现,老朽也不挡了你们的道途,能不能跃过龙门,全凭各自缘法了。”
气氛沉凝,终是有人抵不住,万籁俱寂之中正是那病马驮着的马车传来了声音,飘飘渺渺道:“蜀国问道剑门请各位道友后退一步!”
一步即是放弃此地机缘,在场之人又有哪个恐惧?一时间场面倒是有些尴尬。
绵延河畔,竟无一人后退!
白净和尚不退反进,金刚虽怒目,也没忘了低头行礼:“阿弥陀佛,三世寺亦请各位道友后退一步!”许是和尚知晓此法艰难,说完沉默半晌,又道:“三世寺愿承了这个情,今后各位道友有求,三世寺必不推辞!”
妇人身旁少年似是觉着好笑,竟是笑出了声,道:“如今造化已在眼前,谁又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三世寺承诺放弃眼前大好机缘?和尚,你是不是常伴青灯给伴坏了脑子?嘿嘿,话说你这和尚倒是心狠手辣,小镇中那少年与你有仇吗?”说完,这少年目光玩味的看着白净和尚,像是打量着什么恶心物件儿一般,啐了一口唾沫:“佛前也是多鬼怪!”
和尚不语,只是定定看着少年,和尚俊美,这么动静之间,倒是让人捉摸不透,那妇人却一把将少年拉至身后,挡住了和尚的目光,“太行山下的搬山一家何时出了一个有趣儿的人?贫僧孤陋寡闻。”
风吹过,龙门愈显,如今再看,到底谁才是鱼儿?
钓叟轻笑,无非是一群庸人自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