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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府中,兄长见了她惨白的脸色被吓了一大跳,慌忙问她怎么了,她只是虚弱地笑笑,然后一头栽倒在了兄长的怀中。
她也得了瘟疫。当初决心留在破庙里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的时候她便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结局,所以黎若看着面色铁青的兄长,平静得很。
原来这病是这样痛苦,她每夜都被痛苦折磨得睡不着,却又周身乏力,脑袋昏昏沉沉,一点食欲都没有。她瘫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躺了几日,身边来了一批又一批大夫,喝了一碗又一碗苦涩难忍的汤药,只是仍然没有任何起色。
不久前痊愈的母妃常常坐在她床边暗自垂泪,颤抖着嗓音给她唱了一首又一首歌谣,就像小时候她和母亲睡在同一张床上,母亲也是这样哄着她入睡。
痛苦之际,她猛地想起还大着肚子的玉娘和他的女儿们,实在放不下心,便央求着母妃把她们送入府中好生安置。
王妃见了女儿这副模样,又是恼火又是心疼,也只好应承下来,只是心中仍是怒火难息,纵然那人的妻女无辜,可她还是忍不住把怨气撒到她们身上。于是只是叫人去给她们送去一些吃穿用品就算了。
去了的下人回来禀报说云巷尽头人家的娘子昨夜生了一个男婴,母女平安。
黎若迷迷糊糊地听了这消息,心中也是欢喜,挣扎着想要起身去探望她们,无奈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做罢。
偶然听说王妃把嫂嫂关进了王府里最偏僻的庭院里,还花重金请道士做法驱邪,还买了一堆锁妖链和锁妖咒符,黎若也只是有气无力地笑笑,她再也提不起精神来管这些了。
只是见了兄长仍是忍不住说了几句为嫂嫂开脱的话,兄长沉默地舀着汤药,一勺一勺地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我心中明白。”兄长打断她的话,只是淡淡地说道。
她的命靠着这汤药吊着,虽然大半个月并没有任何起色,却也没有更加糟糕。当初雪落下之时,她坚持要下床,丫鬟圆圆小心翼翼扶她到院中,看着漫天飞雪,黎若伸了手出去,一片雪花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手心里。
从盛夏光景到寒冬时节,仿佛走过了漫长的许多年。
他出现在生命里已有十多年,可在他们的记忆里,彼此的身影都很模糊,他们能相守的只有每日那短短的一刻钟,经年累月,饮鸩止渴,竟在不经意里变成了日夜煎熬的慢性毒药。
他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山和海,纵然她一腔孤勇,也比不过命运捉弄。
相知不能相爱,相爱不能相守,有缘无分,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
她遇见他的时候还太懵懂天真,家中父兄的掌上明珠从来没有遭受过任何风吹雨打。
他遇到她的时候,纵然还只是青葱少年,却早已满心沧桑,在生活里被搅得疲惫不堪。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这场雪悠悠扬扬地下了一整夜,黎若将那翡翠镯子戴到手腕上,看着母妃一夜苍白的秀发,看着兄长眼中隐忍的悲痛,笑着永远合上了眼睛。
黎若戴上他们的信物,期待着和林风的下一场相遇。
这一世,这一场故事走到了尽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