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侍女和侍卫,只是自己跟着赵总管来见翼王。
方才出了雍和殿,回顾这长而广的无尽宫墙,便独自漫无目的游走着,忽而发现自己到了太子府,许久未归,竟忘了太子府就在雍和殿的之外。
走进这荒无人烟的太子府,这里已不复往日光景,自翼王即位,便废除了立太子之制,要传位于何人,自会立于旨函封之,由翼王亲存,会于将逝之时取出,由提查使司统领于翼王宫大殿,在所有翼族王室、后妃、大臣面前宣读此诏。
提查使司直授于翼王,所做之事只用向翼王一人交代,除提查使统领、提查使副统领、提查使外无其他官职,无品阶无姓名,名字按天干地支而取,不得重复,且筛选十分严格。是在翼族各地寻找无父无母的孤儿,不得有亲邻,不得有友人,入选之后会服下慢性毒药,若每过一月没有解药长此以往,不过三个月便会毒发身亡。提查使的住处由提查使副统领分开安排,不得同住,不得相近,不得暴露身份,只需在各地按照提查使统领下发的命令执行任务,所以提查使的上级都是提查使副统领,只需认准提查使副统领即可,提查使副统领都收到的信息皆交由提查使统领,由提查使统领直接上呈翼王,每月提查使统领会凭众提查使所得到的情报从翼王手中获取每人不等数量的解药下发给众提查使,有能力的留下来办事,没能力的就等死,所有重重筛选剩下的提查使都会成为翼王的耳目,从而让翼王居深宫而知天下事。
她望着荒废的太子府,不由得想到从前生活在这里的日子,东院中的秋千架是从前楚后最爱抱着她静坐的地方,池中的鱼是她养的,还有假山。
她以前最爱在上面玩,还摔下来过,只是虽是她从假山上摔下来,但受伤的却是凛栢冽,因为他答应她会在下面保护她,让她放心上去,所以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能让她受伤。凛栢冽是信王世子,信王是翼王凛韧的堂兄,先翼王亲兄弟的儿子,所以凛栢冽与凛渊敏、凛风吟、凛繁姝,还有凛栢冽的妹妹凛言瑶是一起长大的。
这个地方对于她都是最美好的回忆,但对于楚后和翼王却是满满的勾心斗角,明枪暗箭。所以翼王即位后才会封了太子府,改立储制。
她在太子府里转了很久,坐了很久。出去时,已是太阳将落,天色渐暗之时,却见北宫门方向似有明光微闪,走去一看,原来是是萧逸二皇子准备放孔明灯,今日原来是他的生辰,望着这满院的孔明灯这样的生辰也颇有诗意,她想起从前在人族自己也是这般独自过生辰的。
“今日想起的旧人旧事可真多啊。”她自言自语的说着笑了起来。
言毕便看向萧逸,说道:“这样过生日虽有诗意,但并无乐趣,天色还不算太晚,我们出宫去!”
他转头看向她,似笑非笑的说:“公主怎忘了?我是质子,岂能随意出入翼王宫?”说完便继续一盏一盏的放孔明灯,那孔明灯写的不为自己,竟是“天下升平,各族民安”八个字。
她不禁心想:“我因和平而做了质子,与家国分离,倘若这天下本就和平,就不会有质子,不会有分离了。”
她深思了几秒,似在做极大的决定,忽然抓住他的手,说道:“谁说质子就不能出宫了?走,我们出去!”她带着他走便罢了,竟还连着他的小厮祝桑一起出去。
他们先被她带去内务府,找了内务府总管何福,他在内务府为内务监四十余年,伺候过三代君王,也是德高望重,人称福爷,他的对食是楚后的奶娘。所以凛渊敏找她准备马车,微服出宫很是容易。
他们上了马车后,祝桑在车上驾马,她与他同坐在马车里,两人皆不发声,忽然她问道:“你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岐阳街头有一家阳春面特别好吃,我今天就带你去见识见识!”
她将那家阳春面的美味,说的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她仿佛只有在他面前,才不用伪装自己,可以像别的女子一样,真正的笑,真正的快乐。
到了热闹繁华的朱雀大街,他们便下了马车,嘱咐祝桑去寄放马车。夕阳渐落,虽是快要如春,但翼族天冷,寒风依旧刺骨,此二人身上的斗篷与街上之人略有不同,更显华丽富贵,街上众人见此二人皆不由自主的让路。
这街上有叫卖糖人的、玩杂技的、还有露天戏台。他们正准备买两个糖人,却突然发现:他们身上都没有带钱。
想来祝桑应有,但四处张望祝桑不得,却偶然见到一个诗会。这个诗会不是每人作诗比诗才,引用古人诗句,来组成一首新诗,要讲究意境韵脚,最后谁组的诗好,谁便夺冠。还需两人一组,一人组诗,一人说出诗的出处,题目各自抽签而得。若有一人组不出,不押韵,意境不对,或是另一人说不出诗的出处,也不算对成。
她听完这诗会的规则后,想了想,便说道:“这玩法也甚是新奇,我还从来没有试过呢。”言下之意便是想去试试,想让他同去。
他自是听出她的意思,便道:“既然如此,那是你组我答还是我组你答?”他回过头去笑着问道。
得人好意需回手,他应了她的请,她自然要奉承他几句了,说道:“想来公子您的意境必是高于我的,那便公子来组,我来答便是了。”她原想装做他的婢子,调侃于他,却被他戏谑道:“妹妹怎的扮起小丫头来了?既然妹妹自愧不如,那哥哥也当仁不让了。”他笑道。
说完后便带着她去抽题了,他从木箱里取出一木牌,后面写着:“以‘月’为题。”
他看完后,不做思考便提笔写道:“寒月摇清波,流光入窗户。”
诗会的小厮举起他的首联,她看到后,便道:“这是诗仙太白的诗----望月有怀。”
他与她相对一笑后,问道:“李太白的诗,好吗?”她未答。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他方才写完颔联,便被另一个小厮举起,高声吟出。
“颔联还是诗仙太白的诗----关山月。”她不觉一愣,这前两联,虽有意境,但韵脚不明,以他的文学不止于此。
“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第三个小厮举起他的颈联,示意给凛渊敏。
她不解的顿了顿,说道:“这仍然是诗仙太白的诗----古朗月行。”她更是不懂了,韵脚不明不说,连意境也乱了,这怎么比?
他看向她,对她笑着写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忽而明白了,浅笑道:“尾联依旧是诗仙太白的诗----静夜思。”连她也不由得甘拜下风了,在场组诗之人很多,组的很好的也有很多,但能整首诗都用同一诗人的却少之又少,而且表达的思乡之情,也许别人不明白,但是于她却是正中下怀。
场下之人也同她一般感叹技不如人。他下来后,她笑着对他低声调侃道:“还真有你的,虽然平仄不对,也不押韵,但起码意境对上了,还都用了李大家的诗,算是平分秋色罢。”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对他有了几分敬意,与怜惜之情。
最后诗会的主人,岐阳最大的玉器房的少东,安东平安公子露面了,将此次诗会的彩头给他们:是一块玉佩,虽是羊脂玉的,但她看的不是材质,而是款式,细看只下,竟与她当年那块有几分相似,似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她望着这块玉佩出了神,他还以为她是喜欢这玉佩,便问道:“你很喜欢吗?那便给你了。”她回过神来,便答道:“也不是,就是...”话未说完,祝桑便驾着马车来了,对他们说道:“殿下,咱们再不回去,宫门就下钥了,到时候回都回不去了!”
他不等到她说完便带她上车了,他们赶回去时,戌时将过,诗会玩的太久了,也忘却了时间,仓忙进宫后,他们先送她回了韶华殿,她在殿外大喊道:“三日后是我的及笄礼,你一定要来啊。”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听见了也不回答她吗?
他放下了她后,遣祝桑去内务府还马车,也不顺便由马车回北宫门,反而是自己独自走回去。月色如霜,皎皎的映在水面,微风轻轻的拨动着帷幔,他坐在床榻边,抚动着一块通透无瑕的玉佩,温香软玉入眼来,这块玉佩竟与诗会的那块有几分相似,但因这块玉佩是她送的,又额外不同。
她回到殿后,一眼便见到楚后在殿内,刚想转身离开,却被她叫住,不得不回头入殿:“母后安,风吟没来吗?”她眼中略有不悦之色,说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时辰,你去哪了?”
她闻她是在问她去向,不免感到不快,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答道:“心情不好,出宫了。”随后便坐了下来,握了握怀里的玉佩,触手生温,看来也算上品。
她见她这副态度,既怒又强制压下,嘲讽她道:“又是和人族那个质子罢,罢了罢了,我也不想追究你这些事,今日你父王与你说了什么。”
她笑道:“母后,您那么深谋远虑,运筹帷幄难道也猜不到吗?提查使从不是等闲之辈,咱们做的事,父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楚后闻此言后,竟连手中的茶碗都拿掉下来了,起身对她说道:“那他是如何说的?可有问责于你?”
“自是没有,不过父王教了我制衡之道,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我们相斗,但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得不留痕迹。”她随意言道。
楚后听她说完后才松了一口气,抚着她的肩膀道:“既然王上没有怎么样,那边是极好的了,下次我们可要更加小心了,万不能留下破绽,虽是逼着王上处置了魏氏,但她还有一对儿女,难保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还是要小心提防。”
言毕她正欲离开,却被她唤住:“母后,我被父王罚抄了经文,你找人帮我代笔罢。”
楚后没问缘由便应下了,嘱咐她好生歇息,毕竟三日后便是及笄之礼了,更是不能有一点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