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便有人求见,凛渊敏挑了挑眉毛道:“请他进来吧。”
正当凛言瑶疑惑是谁时,凛渊敏调笑道:“不用猜了,你回忆一下昨日发生的事便知道是谁了。”
凛言瑶表现出一丝兴奋:“康王世子?”
凛渊敏点了点头,正好瞧着康王康王妃以及阳新县主带着康王世子进殿。
按照王室的辈分来算,康王夫妇是凛渊敏的叔父叔母,阳新县主凭着她母亲的关系也算得凛渊敏的姑母,康王世子是她的堂兄,但又因着庶出无权,以及凛渊敏的嫡长公主官身是大过他们的,再加上翼王宫中韶华殿内是凛渊敏的地方,自然该他们见礼。
康王夫妇及阳新县主都只稍稍弯腰道了一声:“公主。”
康王世子弯腰拱手:“公主堂妹。”
从凛渊敏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四人有些心慌,难道他们准备用辈分压一压她做错了?
只听她道:“康王康王妃免礼,县主世子平身吧。”
听到她的声音,康王世子在一旁颤了一下。
他们是来拜见凛渊敏的,并不知道凛言瑶也在此,对于她,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凛言瑶家中势大,素来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信王是武将,康王是文臣,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加之只是堂兄弟便更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康王妃与信王妃虽然都是正一品王妃,但二品尚书的妹妹怎么可能和长公主与太师之女相提并论,更别说庶公主之女的阳新县主了,所以他们与凛言瑶便默然的互相免礼了。
凛言瑶与凛渊敏不同的是,凛渊敏虽然身份贵重,但所言所行必须在乎王室的体面,若她凭着身份不敬叔父叔母,便会惹人非议,也成为他们在朝上参她的理由,可凛言瑶不必顾及这些,哪怕她看不顺眼将这些人赶出去,他们都不敢找信王算账。
康王见凛渊敏没有赐座的打算,朝着阳新县主使了一个眼神,阳新县主厚着脸皮道:“殿下正在用早膳呢?不知可是打扰了殿下了。”
凛渊敏抬眼看向她,一阵冷意忽然包裹了她,吓得她僵硬了微笑,凛渊敏偏头看向康王夫妇,他们也是一样的反应,她冰冷的道:“各位用早膳了吗?没有便一起吧。”
对于阳新县主,凛渊敏没有多少好感,生母是前朝庶公主,勉勉强强得了个县主官身,靠着处事圆滑,在翼族王室中左右逢源,哪个王府侯府都能说上几句话,她是康王妃的嫂嫂,这次来想必是给康王一家与凛渊敏当说客的。
然,像她这样的人,在别个人那儿耍点小手腕凛渊敏倒不会当回事,但她这份心思如今却想用在她身上,才多大点儿能耐啊,竟也敢来她面前卖弄?
按照正常礼数,凛渊敏的辈分虽小过他们,但公主位比王侯,更何况她是天家贵子,代表的是天家王族,是为君。按身份,康王这亲王之尊原本也轮不到他,即便是她与康王互相免礼,康王妃尚书府出身,是为臣。
君君臣臣的道理不必多说,他们都应该跟她行礼,更何况是康王世子以及一个小小的县主,以县主之身即便是见到身为郡主的凛言瑶都是该行礼的,而她见到凛渊敏的时候都只是稍稍的弯了弯腰,以辈分作为挡箭牌,这种小手腕实在令人不快。
悯儿着人端来了凳子放在桌旁,添置了碗筷,四人陆续就坐,康王世子听她说话越听越心惊,一直低着头不敢吭声。
见凛渊敏不喜欢他们,凛言瑶更加讨厌他们了,阳新县主坐得离她很近,她板着脸挪了挪凳子,更靠近凛渊敏一些。
她的动作幅度不小,弄得阳新县主有些尴尬:“小郡主这是做什么?”
她还以为凛言瑶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岂料:“当然是离你们远一点了,人前人后几副面孔,和你们走近了,本郡主怕晦气。”
她用的还是“你们”并不是“你”,这是连带着把康王一家也骂进去了,康王不得不开口缓和道:“小侄女一大早脾气不太好啊。”
凛言瑶不耐烦的道:“康王这是在说什么呢?本郡主的祖父是太爷爷的嫡亲兄弟,你是太爷爷的庶子,本郡主和你隔了三辈的血脉了,更何况本郡主是嫡系一脉,若是随便来个旁系都说是本郡主的长辈,王室中那么多庶出的公主王爷,本郡主得有几十个长辈了?”
她丝毫不打算给康王夫妇面子,连康王都吃了瘪,康王妃和阳新县主更不敢同她说什么了,转而看向凛渊敏。
见她倘若无人的用膳,阳新县主道:“前日宴席上赠与殿下的千年人参,殿下用过了吗?如今见殿下神采奕奕,果真是有王族第一美人的风采。”
凛渊敏打小就被人称赞为王族第一美人,长大后更是气质超群,但这些恭维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口蜜腹剑。
她附言道:“县主的礼还放在库房,不过有心了。”
阳新县主见她好说话,这才道:“其实今日,康王夫妇也是携子赔礼,负荆请罪来的。”
说到这里,康王世子猛的打了一个寒颤,哆哆嗦嗦的问道:“那……那天在厢房中的那人,是你对……对吗?”
这话把康王夫妇和阳新县主都听不明白了,不是他在浮云阁因为对凛渊敏的一些话和凛言瑶起了冲突吗?他们昨晚就已经给信王妃送去了帖子和赔礼,信王妃也表示只是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而已,信王府不会对康王府有什么芥蒂,这才来拜会凛渊敏探探情况。
凛渊敏放下银筷,拿起汤勺边道:“没错,那人就是本殿。”
康王世子如遭雷劈,傻傻的立在那,虽然他比凛渊敏大些,但对于这个堂妹一向是一边看不上一边又畏惧的,他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世子,平日最多就是横行霸道一点,爱吃喝玩乐拥美人入怀。
但他再傻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如凛渊敏,以后指不定就是凛渊敏或者凛风吟登临帝位,如果是前者,他怎么敢有丝毫不敬,就算是后者,那她也不是他可以冲撞的,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天家威仪,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还大放厥词说要教训完凛言瑶再去教训她……
康王夫妇看着面前脸色煞白的儿子,连一贯处事八面玲珑的阳新县主都有些拿捏不准情况。
凛言瑶忍不下去,阴阳怪气的讥讽道:“昨日,本郡主与阿姊微服出宫,在浮云阁听书,而这位世子王兄呢,先是言语不当冒犯阿姊,后又大言不惭说要教训本郡主,阿姊当时不愿表露身份,岂料世子王兄脾性大得很呢,传来些打手小厮堵在阿姊的厢房门口,若不是本郡主及时制止,不知道世子王兄会不会蠢得真的冲进去……”
康王听到这里背后已经全是虚汗,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康王世子,刹那间起身便给了他一巴掌,巴掌声清脆响亮,可见是下了狠手的,不出所料康王世子从凳子上跌坐下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凛渊敏的一声低沉怒吼:“放肆!”
康王的第二巴掌悬在半空中,康王妃回过神来趁着这个间隙,小步快走过去看了看儿子的伤势,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有些渗血,这一下变故把阳新县主都吓了一跳,凛渊敏的气势太过强盛,连凛言瑶都愣了半刻。
凛渊敏从容起身,缓缓绕着桌子走到康王面前,康王世子正狼狈的坐在她脚边,在地上仰视着康王与凛渊敏,对视几秒后,康王扛不住了道:“殿下息怒,都是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惹的祸,我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凛渊敏斜着眼角看了一眼地上的康王世子,冷冷的道:“昨日之事,是你教子不严惹出祸事,他是你的儿子,你想怎么责罚与本殿无关,但你在本殿的正殿之中动罚行凶。康王殿下,你眼里可还有本殿?”
康王能从一个身份不高的庶子成为闲散亲王,还是有些眼力见的,他低头道:“是本王气急攻心,乱了分寸。”
阳新县主笑着出来缓和气氛:“晋宪殿下,康王殿下,说到底在座的都是一家人,虽说嫡庶有别、君臣佐使,可如今康王夫妇也是带着诚意来的,我们做长辈的都带着孩子来赔礼了。殿下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了世子吧。”
凛言瑶哄笑着:“县主真是好大的脸啊,康王与我和阿姊都是凛姓王族,这勉勉强强算是一家人,你只是和康王是姻亲,也只和康王是一家人,你有什么资格与本郡主和阿姊称一家人?”
饶是阳新县主再言方行圆,也接不上凛言瑶这话,更无法反驳,颤着嘴角尴尬的道:“小郡主这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偏凛言瑶就不吃她这一套:“收起你那副嘴脸,本郡主看着厌烦,明明心里不悦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任谁的事你都想插一脚,什么地方都有你做和事佬?仗着有个公主做母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老早以前本郡主就看你不顺眼了,只是不想同你计较,这倒给你整出自信了?装腔作势、虚与委蛇的假得让人厌烦。”
凛言瑶顿了顿又嗤笑道:“你就该回去好好问问你母亲清颜长公主从前在本郡主外祖母清河长公主面前立过多少次规矩,行过多少次大礼,太爷爷即位时,立即就在朝政殿晋封本郡主的外祖母为长公主,而你的母亲好像在太爷爷寿宴的时候才被想起来晋封长公主赐婚的吧?如今翼王姨父即位,本郡主的外祖母加封了大长公主,好像也还是没轮到清颜长公主吧。同为公主之女,本郡主的母妃都没你在人前蹦跶得厉害,你在本郡主面前装什么长辈?”
凛言瑶说话一针见血,直直的把阳新县主最底下的那一层面貌撕开摆在众人面前,她应该庆幸这是在凛渊敏的殿中没有多少人听到,若是在什么宴会上,她才是这辈子都别想见人了,偏她又不敢反驳。
不仅是翼族,绯洲大陆的人都是将嫡庶看得十分重要的,哪怕生母地位再高再得宠,庶出就是庶出,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便帝后关系再不合,只要王后还是王后,嫡子女的地位仍然非常崇高。
先翼王还在时,清河长公主的地位便是无法动摇的,更何况如今楚氏一族与信王府及清河长公主的势力根深蒂固,莫说是她,就算是年近花甲的清颜长公主来了,也只能低声下气,所以面对凛言瑶的咄咄逼人,阳新县主也只能腆着脸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