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窗外飘起霏霏雨丝,若如一片朦胧的烟雾,凛渊敏从床榻上起身,走向窗边不由得伸出手,接住这点点细雨,雨一点点落在她纤细的手上,雨很小,小得连手似乎都感觉不出,她只是看着,并未关窗。
随着传来叩门声,她轻微转头,也未示意门外之人进来,只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殿下?殿下!是下臣回来了。”
此声音她在熟悉不过,于人族别院六年相伴之情,悯儿早已被她提为八品女官,应是她从刑正司回来了,想来确凿无疑。
凛渊敏未让她进来,而是步履如飞的走去打开门,悯儿本以为殿内无人,忽而门打开了,反倒吓了一跳。
开过门后凛渊敏见她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喜悦,握住她的手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我昏迷以来你们一直在刑正司吗?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怎的,从前她冷若冰霜的殿下,竟也会对她这般亲昵,悯儿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凛渊敏轻轻的“嗯?”了一声,她才回过神道:“那日宴会开始没多久您就不在了,到结束都还未见到您,下臣与思奴寻了好久都没有见到,散席后王上王后便问起来。人族的萧二殿下慌慌张张将您抱到侧殿,又道您是在后殿昏倒被他遇见才救您回来,医官们连夜会诊,诊断出同上次一样,您是中了毒导致骤然昏厥。王上震怒,拿下了所有厨官及宴会人手。”
凛渊敏庆幸自己方才所言与萧逸还算对得上,否则牵连他人也并非她所愿,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羞愧的低下头道:“下臣去寻萧二殿下,问了您的事,回来的时候被王后遇见,王后以您中毒为由,扣押了下臣与思奴交给太后,因为太后怀疑您中毒不止是厨官的原因,还有身边的人,便将下臣与思奴连同其他几个韶华殿婢子送去了刑正司,后来的事您应该都知道了。”
悯儿之所以觉得难以启齿,是因为她看得出凛渊敏对萧逸的情,也深知私自前去不大好,但她既然问起,也不得不说。
自然,凛渊敏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不会随意怪罪她,只是松开了她的手,不免有一丝不悦罢了。
她平静下来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悯儿也收起散漫,端正的微微低头禀告道:“司正大人对下臣上算礼待,思奴又是世子殿下带给您的人,所以我们并没有被刑囚。王后及医官长查明您是用了山茄花才会致此,那药少少用量是有利无害的,但用量过多会使人昏迷致死。另外刑正司查出一个厨官受人指示在糕点里加了一包粉末,那厨官说自己不知道是什么,那人只是让他加进去就是了,他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那么做。”
凛渊敏拖动着脚步,走向外殿正座,楚后早已坦白毒是她所下,又参与了查案,她想引导出医官长是什么毒并不难,想指示厨官认罪也不难,只是既然已经这样了,必然是会照原定机划顺水推舟嫁祸凛繁姝,但这件事真能查得水落石出吗?上一次她骤然昏迷时,便有所猜想,若说此次是楚后他们,那上一次呢?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事情必然不会那么简单,白太后所言,不仅是前日宴席上中毒,还有人在她但发油以及沐浴的水中动了手脚,以至于那两名韶华殿婢女被白太后带走,究竟是何人想悄无声息的致她于死地,她不想将矛头指向亲母楚后、亲弟凛风吟,但她们在整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她都不得而知。连带着魏氏芜衡殿失火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人在幕后操盘,可这个人,究竟是谁?
悯儿见她愣在座上,也不知如何开口,凛渊敏极少有这样失神的时候,她到底还是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凛渊敏方寸回过神来,答道:“思奴呢?”
悯儿立即拜礼道:“思奴也回来了,下臣这就去传她。”后又道:“殿下,另外萧二殿下让下臣转告您一句话,明日黄昏后,请看看窗外。”
她点头示意后,挥了挥手,示意悯儿去传赵思奴。
片刻后,赵思奴径直走进殿,悯儿自行退下了,虽说她是凛柏冽派给凛渊敏的下属,但她毕竟是岐阳第一剑客赵思源的妹妹,凛渊敏也未将她当作奴隶驱使,若是有这样一个真心实意的良朋益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赵思奴走到殿中,虽说是住在这样暗流汹涌的王宫中,又进了一趟刑正司,但身上也仍有江湖侠士的味道,这种感觉让凛渊敏感到异常舒适。
她正欲躬身见礼,凛渊敏提前道:“不必多礼了,思奴,你来。”
说着向她挥了挥手,赵思奴受着她的指示走上殿,问道:“殿下请吩咐。”
凛渊敏不免生出一丝欣喜道:“你真是聪明,就知道我有事要交代你了。”
赵思奴道:“属下跟着殿下有一段时日了,若是这都不能洞彻先机,便也不配跟着殿下了。”
凛渊敏笑了笑道:“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应该算是本殿第一次启用你去办正事,可别再让本殿失望啊。”
她言下之意是指上次,她通风报信凛柏冽之事,赵思奴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躬身道:“不管属下的旧主是谁,但属下知道,如今殿下才是属下的正主,也是属下唯一听从之人,除非殿下亲口吩咐,属下必不再做除殿下吩咐以外之事,也绝不让殿下忧心。”
凛渊敏满意的点了点头,简洁问道:“通医术吗?”
古往今来剑客都会备有外伤的药,甚至有些还精通医术,历来君王都认为若能将这些江湖义士收入麾下,更是如虎添翼,凛柏冽是信王嫡子,近年来信王备受猜忌,他此意也是有备无患罢了。
赵思奴答道:“粗通些寻常的跌打损伤,也能看小病小痛。”
凛渊敏沉思几秒道:“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先问你另一个问题,若是有人死于火场,如何判断是被火烧死,还是死了以后毁尸灭迹?”
对于魏氏那件事,她心中仍存有疑虑,再怎么样魏氏也在翼王宫中多年,失火下毒这样的小事在宫中屡见不鲜,她即便是被废,也不至于如此大意,除非有人蓄意为之,魏氏也防不胜防。
赵思奴道:“殿下,这种问题您自己都应该想得到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若是死于火中之人,生前必会挣扎,指甲缝中也会留下痕迹;可若是被毁尸灭迹,生前既已经死去或昏迷,那就不会有半分挣扎迹象,从手指甲里也会看得出来。”
这确实是最简单的辨认方法,据她所知,宫中人人都说,魏氏生前风光无限,即便是死了也是体面的,她虽未亲自去验尸,但也能猜想出大概。
她从袖口拿出剩下的小半瓶发油交给赵思奴道:“两件事。第一,你出宫帮我查查这个东西的成分,费时费力不要紧,重要是要查得透;第二,晚上的时候你偷偷去皇陵,开魏氏的棺椁,以你的经验看看她的死因,再回来报我,这两件事做得到吗?”
赵思奴抱拳躬身道:“殿下吩咐,属下不敢不尽心,请殿下等待属下消息便可。”
凛渊敏放心的应下,赵思奴便大步离开。
在殿内坐着不免无趣,萧逸既已回朝,凛渊敏便唤了悯儿请花匠将他在北宫门所留的竹林尽数移植到韶华殿后园,即便人去楼空,但能睹物思人已是极好。
不过,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除了那句话,也没有别的话要对她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