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提要】
本章只是就记叙类文章中常见的几种写作技法,做概括的介绍。通过范例的分析,重点阐释每种写作技法的特点,说明运用该写作技法的语境,并展现该写作技法的艺术效果。
第一节断续法
连续性和完整性是叙述这一表达方式的两个特点,也是最基本的要求。但是为了取得某种艺术效果,也不妨使叙述的线索暂时中断一下,在插入其他的描述或议论之后,再把中断的线索接续上。这似乎是线索的中断,其实是“阳断阴连”。
一、一断一续
鲁迅的《在酒楼上》有如下一段叙述:
“我先前并不知道她曾经为了一朵剪绒花挨打,但因为母亲一说起,便也记得了荞麦粉的事。意外的勤快起来了。我先在太原城里搜求了一遍,都没有;一直到济南……”
窗外沙沙的一阵声响,许多积雪从被他压弯了的一枝山茶花树上滑下去了,树枝笔挺的伸直,更显出乌油油的肥叶和血红的花来。天空的铅色来得更浓;小鸟雀啾唧的叫着,大概黄昏将近,地面又全罩了雪,寻不出什么食粮,都赶早回巢休息了。
“一直到了济南,”他向窗外看了一回,转身喝干一杯酒,又吸几口烟,接着说,“我才买到剪绒花。我也不知道使她挨打的是不是这一种,总之是绒做的罢了。我也不知道她喜欢深色还是浅色,就买了一朵大红的,一朵粉的,都带到这里来。……”
在吕纬甫叙述他为顺姑辗转买剪绒花的过程中,突然插入一段景物描写,使线索中断,旨在启发读者将其人其事与景物相照应,来窥视其内心世界。
这是吕纬甫看到的景物,也是人物内心世界的反映。这里有对他斗争生活的追念,有对他走向颓唐的责问,有对他渺茫前途的叹息。读者在回味思索之际,会深深体会到一种启示、鼓舞和号召的意味——既然在积满白雪的土地上能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朵,那么在社会生活中,难道就不能开出花朵来吗?难道就不能变得美好和光明起来吗?
这样的景物描写,使叙述有断有续,可收到多种艺术效果:人物的讲述与特殊景物融合起来,使文中有人有事,有景有情,避免了叙事呆板之弊;把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巧妙地通过景物描写折射出来;充满活力的美景映衬着颓唐的人物以及他所讲的“无聊的事”,不仅激发着读者的联想和想象,而且还给读者以启迪。
二、时断时续
《水浒传》第九回,描述林冲棒打洪教头的一段文字,便采用了时断时续的叙述方法。
洪教头叫嚣着要与林冲比棒,我们期待着赶快开始,并且预测着谁胜谁负。当被“且把酒来吃着,待月上来也罢”阻断后,这种期待和预测得到了加强。好容易盼到了洪、林比棒,正要看个究竟时,林冲却叫道“少歇”,“小人权当输了”。此时读者的期待发展为焦急状态,那预测也更加捉摸不定了。当开枷重新较量时,柴进却又叫道“且住”。此时读者的心态正如金圣叹所言“心痒无挠处”了,急需知道结果,急需得到满足。作者的高明,不仅用时断时续的方法,最大限度地调动起读者欣赏的积极性,而且还能抓住读者“急需”这一时机,适时地满足了读者的审美需求。
叙述的中断与接续,实际上是似断而实连,是为了让文章的思想脉络或故事情节、人物关系,采取一种比较隐蔽的或者更为曲折的方式向前发展。这是古人在论及文章“筋脉”时常常提到的一种技法。清代林纾在《春觉斋论文》里说:“魏叔子之论文法,析而为四:曰伏,曰应,曰断,曰续。……伏处不必即应,断处亦不必即续,此要诀也。”叙述中的中断与接续,之所以成为一种富有魅力的技巧方法,就在于紧紧抓住了人们的期待与预测的欣赏心理。
人们对于真相大白的现象,不如对于若明若暗的现象关心。所以王朝闻在50年代提出了一个著名观点:接近高潮,不到顶点,留有余地。越接近高潮,期盼越急切,而不到顶点,预测则愈活跃,留有余地,才能给读者一个联想和想象的空间,激发再创造的活力。
第二节悬念法
悬念,乃是人们在文艺欣赏中,对事情的发展和人物命运的关切心情。诱导着读者不仅使注意力持久不衰,而且使读者进入所描绘的境界,去理解事件和人物。
《三国演义》第四十六回“用奇谋孔明借箭”里设计了许多悬念,用以调动读者的欣赏兴趣以及刻画周瑜和孔明的性格。例如:
瑜大惊曰:“此人绝不可留!吾决意斩之!”肃劝曰:“若杀孔明,却被曹操笑也。”瑜曰:“吾自有公道斩之,教他死而无怨。”肃曰:“何以公道斩之?”瑜曰:“子敬休问,来日便见。”
周瑜妒忌孔明的才智,早起杀心。尤其当孔明识破周瑜策划的“蒋干盗书”计谋后,越发心怀忌恨,“决意斩之”!读者不由自主地为孔明捏一把汗,为他的命运提心吊胆。为了获得更多、更大的精神满足,看看周瑜用什么“公道”来杀孔明,到底杀没杀孔明,越发情不自禁地要看下去:
次日,聚众将于帐下,叫请孔明议事。孔明欣然而至。坐定,瑜问孔明曰:“即日将与曹军交战,水路交兵,当以何兵器为先?”孔明曰:“大江之上,以弓箭为先。”瑜曰:“先生之言,甚合愚意。但今军中正缺箭用,敢烦先生监造十万枝箭,以为应敌之具。此系公事,先生幸勿推却。”孔明曰:“都督见委,自当效劳。敢问十万枝箭,何时要用?”瑜曰:“十日之内,可完办否?”孔明曰:“操军即日将至,若候十日,必误大事。”瑜曰:“先生料几日可完办?”孔明曰:“只消三日,便可拜纳十万枝箭。”瑜曰:“军中无戏言。”孔明曰:“怎敢戏都督!愿纳军令状:三日不办,甘当重罚。”瑜大喜,唤军政司当面取了文书,置酒相待曰:“待军事毕后,自有酬劳。”
孔明曰:“今日已不及,来日造起。至第三日,可差五百小军到江边搬箭。”饮了数杯。辞去。鲁肃曰:“此人莫非诈乎?”瑜曰:“他自送死,非我逼他。今明白对众要了文书,他便两肋生翅,也飞不去。我只吩咐军匠人等,叫他故意迟延,凡应用物件,都不与齐备。如此,必然误了日期。那时定罪,有何理说?……”
明明是周瑜设的圈套,可孔明偏偏往里钻。三天造十万枝箭,已是不可能,更何况周瑜叫军匠人等故意怠工,应用物件不与齐备。这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去送死吗?读者不禁又为孔明捏一把冷汗,盼望着孔明能逃过这一灾难。可是读者看到的却是这样一段叙述:
却说鲁肃私自拨轻快船二十只,各船三十余人,并布幔束草等物,尽皆齐备,候孔明调用。第一日却不见孔明动静;第二日亦只不动。至第三日四更时分,孔明密请鲁肃到船中,肃问曰:“公召我来何意?”孔明曰:“特请子敬同往取箭。”肃曰:“何处去取?”孔明曰:“子敬休问,前去便见。”遂命将二十只船,用长索相连,径往彼岸进发。
这又是一个悬念,孔明不借造箭的材料,却偏借船只、借军士、借布幔束草;三天根本造不出十万枝箭,可他第一日不动,第二日也不动,读者不能不为孔明担心着急。直到第三日四更时分,孔明才密请鲁肃到船中同往取箭。这不仅使鲁肃迷惑不解,读者也觉得莫名其妙,不免产生新的期待和预测。直到孔明从曹操手中把箭“借”来,我们才松一口气。
叙述这个故事,一个悬念紧接一个悬念,而没有采取“竹筒倒豆子”的方法平铺直叙,其效果是明显的:
其一,给读者强烈的刺激,激发欣赏兴趣。人们的阅读欣赏,起初往往是被动的,很少主动。如何变被动为主动呢?不可强制,只能诱导和激发。在这些强烈刺激下,自然会激发读者要看个究竟的极大兴趣。
其二,可以加强读者的体验、理解和评价等欣赏活动。一个个悬念,激起了阅读和欣赏的浓厚兴趣。我们被带进了故事的境界,为孔明的处境担忧。这已经有了情景的想象、人物的想象,甚至未来结局的预测和想象。不论哪一种想象,都渗透着欣赏主体的情感活动。
第三节曲直法
曲,就是曲折变化,波澜起伏;直,就是一五一十,直截了当。这两种叙述技法,各有特点。艺术欣赏所追求的是精神上的愉悦和满足。譬如我们爬山,如果是赶路,当然极力寻找又平、又直、又近的路;倘若是漫游,则专挑那些曲折奇险的路。前者盼望迅速到达目的地,而后者却期望在峰回路转之中,领略千变万化或是千姿百态的景致之妙趣。
《水浒传》里“武松打虎”和“李逵杀虎”的叙述,就分别采取了“曲”与“直”两种不同的技法。第二十三回写武松打虎,情节曲折多变,扣人心弦。武松“放翻身体,却待要睡”,是较平静的气氛。可是,突然“发起一阵狂风”,“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武松机智地躲过了大虫的一扑、一掀、一剪,空气趋于缓和。不料武松一棒打在枯枝上,可“那大虫咆哮,性发起来”,气氛又骤然紧张起来。当武松揪住老虎头皮按将下去,老虎拼死挣扎,人虎进行着最后的搏斗,此时,把紧张的气氛推到了高潮,直到大虫被打死,气氛才缓和下来。这样叙述,险象频生,张弛交替,吸引读者关注人物的命运。
第四十三回写李逵为了给被老虎吃掉的老娘报仇,先杀了两只幼虎,又杀一只雌虎,再杀一只雄虎。虽说也有“险象”,都是旋生旋解,不像武松对付那只老虎那么艰难曲折。两相比较,李逵杀虎的描述,就显得平直而少曲折,容易而少艰难,直露而少变化了。
波澜起伏的叙述手法,所反映的大都是惊险奇特,或者错综复杂的内容,造成起伏跌宕之势,以激起大起大落的感情波动。武松与老虎的搏斗,险象丛生,读者的心也被提到嗓子眼来了,始终被恐惧感控制着;当武松把老虎打死,读者的恐惧顿然转化为惊叹。
那么,何时曲折,何时不宜曲折?总的说“以随势曲注为准”(清·刘大櫆:《论文偶记》)我们认为“随势”可理解为服从情节的发展和人物的塑造。正是这样,武松既用力量也用智慧与大虫搏斗,于是矛盾斗争必是曲折多变的。而李逵勇武但鲁莽,尤其在老娘被老虎吃掉而引起的极为愤怒的情绪促使之下,用勇和力与虎硬拼必是情理之中的。
从欣赏者的角度看,只有在叙述的跌宕起伏之中,才见出武松的精细,而在简洁平实的叙述之中,也才见出李逵的大胆。因为情节的本质是人物的性格,而情节是人物性格的运动。
第四节对比法
对比叙述,就是将矛盾、对立的事情,或者将一个人相反相对的某些方面,先后加以叙述,以构成强烈的对比。
一、两体对比叙述
将两个互相对立的事物,先后叙述,构成对比。如毛泽东在《反对党八股》有一段精彩的对比叙述:
这里叫洋八股废止,有些同志却实际上还在提倡。这里叫让空洞抽象的调头少唱,有些同志却硬要多唱。这里叫教条主义休息,有些同志却叫他起床。
把对待“党八股”的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对比着叙述,各自的特点都很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