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全城的报纸都在讲述着同样一个奇闻——一个已经被所有专家确诊为植物人并且已经不可能再醒来了的青年男子,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并且一切如常。行动能力、思维、语言全都跟正常人无异,甚至还优于常人,只是他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而已。
幽静整洁的三层小楼里,装饰优雅舒服,周九微专心地带着愉快的微笑收拾东西。小黑坐在一边拿着酒杯看着他发怔。
“九微,你真的要回美国吗?”
“当然,”周九微抬起明亮的双眼,转头看着他好笑地说,“你已经问了我五十遍了。”
小黑僵硬一笑,说:“可是,你确定你要走吗?”
周九微无奈地笑起来,停下手,扶着腰认真地对他说:“我确定。为什么不回去呢?MIKA公司是全球50强的企业,他们请我去,这是我发展事业的一个好机会,为什么要放弃?而且我回国呆得也够久了,换换环境头脑也许会更灵活。”
小黑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望着眼前这个依然俊朗挺拔的身影,千言万语,无限沧桑的感触都无法出口。他还是以前那个周九微,只是上天仁慈地让他跳过了一些记忆,时光仿佛也因此倒退。难道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九微,”小黑放下酒杯,认真地问,“你记不记得星光酒吧?”
“啊?”周九微没听清,回过头问,“什么酒吧?你想喝酒了吗?我这的酒还不够你喝啊?算了,我知道你对酒有研究。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反正我要走了,喏,酒柜里的那些都送给你。”
小黑讪讪一笑,继续试探:“走前去光明寺烧烧香吧?”
周九微随口答着:“烧香做什么?我可是很久没去过那里了,现在修建得好了一些吗?”
还是不死心!
小黑说:“九微,你相不相信人有灵魂?”
周九微终于停下手,怪怪看他:“小黑,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问这么多没头没脑的东西?”“咳!”小黑忙低头咳嗽几声,笑道,“没什么,只是最近有教会的朋友劝我信教。”
周九微摇摇头。
小黑一狠心,索性说:“九微!”
周九微被他郑重的声音吓了一跳,扣好箱子诧异地看着他:“什么?”
“你,你还记不记得鬼族、术师、廖紫、古爷爷,还有,还有罗珞?”小黑一口气吐完,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周九微静止了几秒,似乎在深深思索着什么,半晌,终于缓缓地说:“小黑,我真的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小黑晕倒。
周九微认真数落起来:“你看你这几天精神恍惚的,还老是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刚才说的所有东西我全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那些事我也从来都没听说。现在你满意了吗?”
“哦。”小黑失望地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丝悲哀。
罢了,这样也好,就像一切如风过水面,半点不留痕,也可以省去许多烦恼悲伤,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第二天,本应该送周九微去机场,可是小黑打完电话道了抱歉和道别后就径直去了医院,今天是罗珞出院的日子,昨天接到她的好朋友安安的电话,罗珞终于恢复了意识,基本痊愈了。
该不该把九微复原的事告诉她呢?如果她知道九微已经忘记了关于术师关于她的所有一切,罗珞能不能接受这个打击呢?
小黑一路踌躇着,来到医院门口。一抬头,就看到罗珞神采奕奕地站在医院门口。多日以来昏迷虚弱,此时又能重新看到健康愉悦,精神健旺的她,小黑忘了所有犹豫不快,打心底里开心起来。
“嗨,罗珞!”
“嗨,小黑!你可来了,我们都在这等了半个小时了!”罗珞笑着抱怨,已经跑了过来。安安急忙跟过来,叫她小心。
小黑笑道:“对不起哦,路上塞车。罗珞,又看到你这么健康的样子真是高兴!”
是啊,这么多日子以来,每当他想起两个月前看到的那最后决绝的一幕时,总是感到异常的悲痛,那惊心动魄震颤灵魂的瞬间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没有想到,罗珞最后竟然选择了牺牲自己,同归于尽。这悲天悯人的情怀,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这结局,任何人都无力阻止。小黑那天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他最重要的两个朋友,生死依恋的一对有情人,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在最后的关头,他们两的忠诚的式神朱雀和苍龙会毅然出现,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地封住了鬼王的灵魂,并代替了主人同归于尽,带着鬼王应天仕的灵魂同归于尽,这样,才换回了两人的性命。
九微幸运地醒了,这一次决斗随着鬼王的消失,记忆也消失。这在他是再好不过的结局,那么对于罗珞呢?
小黑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滴——滴!”车喇叭尖锐得叫起来,罗珞的手按个不停,小黑猛然惊醒,罗珞和安安原来早就坐进了车里。
“喂,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罗珞笑道,“怎么好像傻了似的,快开车吧!”
小黑解嘲一笑,忙应一声发动了汽车。
该怎样向她开口讲九微的事呢?
安安和罗珞闲聊着,忽然说:“知道吗,你醒来之前,你们医院还出了件奇事!就是上次和你一起送医院的周教授,被诊断为植物人后,前几天却突然苏醒了!真是太奇迹了!”
罗珞迷惘地望着她:“什么周教授?我什么时候和别人被一起送进医院了?你记错了吧。”
小黑吃惊地一窒,一脚踩上刹车!整个车里的人顿时人仰马翻。
“小黑你在干什么啊?”抱怨声大起,可小黑完全没有在意。
他失惊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罗珞,愣住了——天哪!难道罗珞也完全忘记了九微?难道说,这就是噩梦的后果?
原来,他们醒来后,就忘记了对方,忘记了一切,原来,会是这样的结局!难道他们再也不会再想起了吗?难道生命中曾经刻骨铭心的一段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就此隐去,永不再来了吗?命运的分岔路上,他们再次踏上了不同的方向。
小黑木然地想着,呆呆地问:“罗珞,你还记得你是一个术师吗?”
罗珞呵呵笑起来:“废话,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星光酒吧,记得大家,记得古爷爷,廖紫,怎么了?”
小黑眼中现出一丝希望的光:“那你记得古爷爷和廖紫是怎么死的吗?”
这下轮到罗珞震惊了:“什么?他们死了?怎么会这样?”
小黑脸色一白:“那你记得是谁唤醒了你的灵力吗?”
“这——”罗珞眨眼,“起不起来了,不过应该是术师中的一个吧,这有什么难想的,小黑,你怎么了?真是奇怪,为什么我睡了一觉,改变了这么多,古爷爷和廖紫怎么会死的?你要告诉我啊!”
小黑的视线模糊了。
明白了,他忘记了她,她忘记了他,这就是答案。
往事随风而去,心境止水不动。什么都记得,只是忘了最痛苦的事,最甜蜜的人,彼此重生,再不相干。从此又是另一片天。
小黑点点头,露出笑容,说:“好了,为了庆祝你出院,今天我请客,说吧,想吃什么?”
“耶!太好了!”……
欢呼声中,车子重新融汇进城市川流不断的车海中,人流匆匆,淹没了其中许多故事,许多无奈。
城市的上空,一驾飞往美国的班机划过蔚蓝的天际,白云朵朵抹掉淡淡的尾迹,逐渐地,消失在天尽头……
五年后。
“要说现今世上最高的高手,最强的术师,那可就数你师父罗珞了!”星光酒吧里,几个新晋的术师正在讨论。
“对对,她的传奇故事,真是数不胜数!据说她曾经一个人力抗整个鬼族。”
“还曾经救过所有术师的命。”
一个少年点头称叹:“师父真的很传奇,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上次一个鬼族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差点吓昏过去,可她只一抬手,就把那个鬼给灭了。强啊!”
“喂,你师父当年刚做术师时不知是什么样子啊?”
另一人说:“一定也是很厉害了。据说罗珞姐是神师玉珞转世,天赋秉异,灵能奇高,一出生眉心就隐着五芒星符咒,生就异像,而且刚出道就连败鬼族高手!”
“哎,阿唐,你师父昨天都教了你什么高深法术,教我们一下啦!”
少年不好意思挠头:“师父是教了,可惜我太笨,还不会用呢。”
“切!——”
热闹的讨论声把小黑吸引了过来。
“在说什么呢?”
“小黑哥!”几个人异口同声。
“我们在说阿唐的师父罗珞姐呢,她是咱们灵界术师的领袖,阿唐真是幸运。”
阿唐笑得灿烂。
小黑一笑,说:“是啊,所以你们要加油,多学着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罗珞刚下班,背着包走来,乌光水滑的长发披在耳后,牛仔裤微微泛着白。
“晚上好啊!”罗珞笑咪咪打招呼,大家忙笑说:“罗珞姐好!”
小黑走到吧台递给她一杯饮料,看着她坐上高脚椅。
“今天下班早哦。”
“活干完了就早收工嘛,”罗珞享受地吞下一口饮料,“怎么样,结婚筹备的如何了?嘿,一下子你也要结束单身生活了。”
小黑笑道:“是啊,那你呢?怎么样,最近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罗珞懒懒地用吸管拨着饮料,说:“喜欢的人?唉,别提了,五年了,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可是真是奇怪了,为什么我总是不能投入到感情里去?我爱他们,永远没有他们爱我多。”
小黑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说:“你还是不爱吧?”
“也许吧,”罗珞灰心丧气,“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心里总是隔着一个人,在最深最深的记忆里,那么模糊,那么看不清,但我肯定一定有一个人存在着,我无法穿过他再去爱别人。小黑,你明白吗?”
小黑点头,没有人比他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