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午时风袭窗畔撞的重响,一只鸟爪惨磕在窗沿,我轻触那柔软的毛发,羽翼微微颤栗至逐渐被寒冰化作冰冷。
将它捧起来,衣物包裹着那乌黑的雀毛,好生怜惜。
“奇怪,这鸟的立爪怎如此短呢,且只有一根。”
风潇的空中落下点水般磁和的声寸,带着几分干哑。
“这不是他的脚,这是一只无脚鸟。”
“无脚鸟?”
表哥背着手,眼睛盯着它的尸身冷冷道:“极乐鸟,它可以飞越遥远的河流川林,永远不停歇,一辈子只会停一次,那就是死的时候。”
“天呢…”
竟有如此奇事,当真是坚毅飒态的小家伙。
“它是从哪来的呢,它竟也不怕死,来这么远的地方。”
“因为,”表哥蹲下身,红通的指节伸入地面的雪堆,冰碎子瘫在他手心。
“它没有退路,所以奋不顾身。”
“它本可以飞更久的,只可惜,碰到了这诺大的皇墙。”
我将它紧紧靠在胸膛口,见已无法捂热一分一毫,只好失落的将其埋入树荫下。
湿润的薄土一寸一寸将它笼盖。
“是啊…”表哥的瞳眸出神,白雪皑皑的地面映照在他的波澜中,好像一面镜子。
“或许,它已到了停歇的时候吧,小家伙飞累了,对吧?”
…
内帘外是寒冷的天地,这一小方屋子里,将床榻边的表哥与我包裹着,炉子里的暖香渐渐热腾起来,这里的装横还是从前的模样,是幼时他前来同母后一起陪伴照料我与我玩乐的地方,案台上的两个木偶雕塑还直直的置在那。
与表哥相对无言的坐着,我盯着他出神的眼廓,不知在沉思什么。
“表哥…”
我轻唤,见他缓迟的侧过脸来,又跟了句:“哥哥。”
只见他冰霜般的眼神对上我,似要在那一刻将人冰锥子的刀透,剑眉下阴柔的浅痕总是显出几分病弱之色而不至于如此肃凶。
我这才细看见他脸上的事细,惊讶的张嘴,忙蹙眉走下去。
拨开帘子,我找了处阿婴放置的帕子浸没在热盆里,还是滚烫的,我嘶的嗯哼出声,看见对面梳镜上照映着的身后帘内身影,表哥坐在那,看着我走动的方向。
“来了。”
我忙坐回他身边,将帕子绕在两手指心,轻轻碰了上去。
他的眼角一皱,睫毛上的冰水方化,好似冰雪从绿柔的芳草中苏醒。
将其脸色也带回现实。
“烟儿。”
“恩?”我应着,再将手势作轻些,这还是我第一回与他人擦拭伤口,不对,上回青萍与我赛马,为赢她我不惜紧扯马鞭,险些又要从上面摔下来了,还好她跳过来接住了我,颈间因我擦了道小伤,实在愧疚难安。
“小心我去你爹爹面前告状。”
“你要死啊,可千万别说,乖青萍,我给你好好揉揉。”
…
我将最近的趣事都讲与他听,他的脸上因我慢慢浮现了柔和的笑意。“表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今早见你在书院,好似一夜没睡从哪回来。”
他笑着,轻轻摇头,嘴角的淤青因这灼热的帕子方慢慢深现出来。
“最近学的书如何。”
“我一直等你呢,因着时辰上与缜哥哥一道,便旁听了两次太傅的课,讲的真不错,虽然我一句也没有听懂…”
“呵…”他轻的笑出声,盈然的看着我。
“笑什么嘛,我还听了裘士会先生的,不过他说因我终归还是个女子,不便同殊哥哥和寅哥哥一起学,便没再去蹭了。”
听到殊哥哥两人的名字,他春熙化雪的眸光里略沉几分。
“没事,以后不必去他们的,哥哥会教你。”
“恩!”
“这宫里,处处都是人心眼色的势力参杂,人人都像无心的囚犯,只拼命往前找自己的狱门。”
他的音色缓中清晰,带着几分不满的蹙色,好似看透了许多实事。
“你在就好了,最近你都好久没在了,自从和父皇西巡回来到现在,总觉得你们每个人都变得忙了,功课繁多,我却愈发懒散了,昔日总说念着哪篇文章好,却一个名字也报不上来了,整日只想着玩,还毛手毛脚的,昨儿还打碎了一个月娘娘送给娘亲的观音像,被娘亲好一顿说了。”
“打碎了就打碎了。”他增声吝道。
“走了一个月娇儿,来了一个珏瑛,天子塌侧,永远循回不断。”
见他墨深的眼圈里多了些我不曾见过的肃然,一时有些呆愣起来,表哥在说什么呢。
“总觉得,大家都变得忧愁了,无论是娘亲,还是爹爹,还是身边某些说不出的人,近日娘亲还犯了轻疾,太医一直来开药呢,你们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捏着手中的帕子,我撅嘴绕玩着。
一只手轻覆上,拍留了一下就安抚去。
“你不必去管那些,你只要玩就是了,只要放风筝,弹推棋,开开心心便好了,剩下的,都不用去听懂,我和你,和母亲永远在一起。”
从何时开始,不,或者说一直以来,我才发现哥哥总是说着母妃我们三人,除却了与我而言同样挚爱的爹爹呢。
不过那时,我只想着他是心疼娘亲身为中宫,操劳着,又或是像我一样不解父皇为何不像以前那般亲近母亲了。
方才感受到他手心的寒冷,怎么坐在屋内还是如此冻的通红,穿的一身单薄,还带着小伤,再由那风筝染色映上的脏渍下看向他鞋尖,那短靴袜下紧扣着,猜想那后裸的滕伤痕是否还流着血。
“烟儿!”
我一把挪下那内袜,果然,干透了的血渍一点微红的留在上头。
他是在廷尉那过来的,廷尉,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常听宫中人说,只要是圣上下令,不管是谁,什么样的人,哪怕是中宫,小到一个打杂役的宫人都要进去,进去做什么呢。
“表哥,你这有两条痕,还未涂过膏药,为何不叫阿婴她们,到时可难受了。”
“没事的,这一点小伤。”他作势就要套回去。
“哎哎,你不许动!”我按住他的腿,将有伤的地方用帕子裹住,不贴衣物,这是玉溪教我的。
再慢慢放回去。
“疼不疼啊?”我大喊道,坐回身,欲再伸手去触那眼尾。
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掌心温热,这次是有余温的暖,好像人自回神的内心,在慢慢晃动。
表哥凝视着我的双眸里清风霁月,泗水波澜,每每看到他,我总又能想起那些诗文出自何处,妙在哪里了。
“我再去书房给你拿点药。”
就要起身,手上的力却紧紧回旋而使我止步,猛的向后倾坐去。
“烟儿。”
表哥的胸膛磕在我的肩甲,他头置于我肩侧,紧紧抱着我,似说不尽的一些疲惫,不安,和难受。
“宋桾桦,没事的,伤好了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