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花月无情…”
支离漫长的梦境里,我好似看不见尽头,总是缠绵着我眷恋。
从高空坠下,坠入无边的深渊,一片碧蓝的长海包裹我的衣身,再醒来时惊恐一面,身下柔软无比。
冰冷的足尖传来一阵滋滋的酥痒,我抬头,四面蔚蓝天公白的如冰雪缭绕的云雾,浑身发冷的哆嗦起来。
脑袋里充斥一巨大磅礴的翼身,一双涩冷炫光的白睫双眸凝看着我,那是只皎白的巨龙,浑身散着银月的光,眼睛利润犀光,汇聚于我。
我双手颤栗两寸,虽见此物本应吓得往后退去,不知为何还敢于其对视,甚至…是仔细的探究它。
赤裸猛烈的身躯迅速裹向我,我顺势往后倒去,随着一阵阵惊吓,冰冷的凉意席进我的肉身,衣袖飘飘沉溺,我堕在深海中缓缓下渐…
咕噜咕噜的水声在鼻息间堵塞。
恍惚的落在一柔软的怀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烟儿…”
噗通噗通—
我惊恐的睁眼。
噗通噗通…
眼前出现的那双月眸里显映自己的面容,额前热的出了汗,有几瞬真像梦里的那蛟龙之眼。挨得我如此之近,半晌,我才能扯拉出嗓子。
“皇…兄。”
“嗯。”他应着。
我还能听到那心跳声,在某个奇怪的地方跳动着,连着自己和皇兄的身躯一起缓缓的律行,我躺在他的怀中,紧楼着我的双肩,显得心跳声更为尴尬。
“做噩梦了吗。”他的手抵在我身下,只好用额去触及我的温热。
“皇兄…”我叫着他,“鈨守…”
“什么?”
他听到我的话,似听进去了,又似无以确定的愣神片刻,转瞬间眼里淌过一片流离的炫光。
潇飒的晚风突莽席来,吹起车帘,我看到那遥望忽远的山腰处紫光的霞色渐隐在夜色下,空中划过一道红烈的流星。
长兄的脸在我眼前紧紧对视,似那光亮坠过时,稀疏的散开落在了他的星眸里,化作星河搅着懵春的心悸,车内的帐帘被香薰的空寂。
在那声鈨守过后,是许久的回声同车轱辘声一起消逝在夜里,他蓦然深沉的窥探与思索也显得那般无意。
…
“走这边”
“快点”
“跟上”
军队停歇充饥的时刻,只听到远远的盔甲擦确声,慢慢的好像待在马车里什么也听不见。
只感到流水声从耳孔边稀疏淌过,闭上眼就似看到泉水的源孔。
“待在车里歇息。”他的声音突变得寒凉,轻放下我的手腕绕至侧身下去。
“好…”
—
车内默然的静谧后,我才觉阿娜达和阿婴已离去许久了。
说是去小厨那端膳来,怎么这么久不见影儿,遂自个穿戴齐全,套个那件红粉金璃裙钗凤珠整套,耳饰歪歪扭扭的别在耳下,摇晃着走下来。
“阿娜达”
我走在停歇的一列士兵路前喊着。
“公主殿下。”
“看见我的宫婢了吗。”
“回殿下,”有士兵上前应答。“前路迷茫,御前将军们正在前头的帐处与亲王商协,许多丢了路的将士已离队在外,不知道有没有您的宫婢。”
“什么?”
…
“你说我们这路都行了快半个月了路上不是圣君生病就是迷路艰险,昨夜搭帐歇息时,你听到没有,军营里传听到一些奇怪的野外畜牲声,可这里峡谷后路渺无人烟的哪来牲畜,真是叫人害怕,方才好几个宫婢跟在士兵身边都一同掉路了,咱们可得小心点。”
“是啊,我看着一路啊,多灾多难的,圣上也是能折腾,刚登基多久啊就要出来巡下,这一路上可不得多少双眼睛盯着…”
“哎说了,苦的都是咱们这些低等人。”
“哎别说了别说了…公主走过来了。”
“公主千岁。”
…
我快走到帘外,看见两个大臣正和督候议事,路上留意了些话,譬如昨晚竟有野兽攻击。
“公主,你怎么过来了,礼王正在里面议事。”
“两位大臣好,宁鸳进去瞅一瞅。”
“好,臣领您进去。”
方走进去就感到有些难隐的混乱,礼王低压的眉宇拧巴的快成一条横。
“这条路也行不通,那边还得等着他们的接应,丢的那些人找着没有。
御林大将走近来报,:“殿下,微臣已领十余人骑快马回去寻过了,一个人都没找到,至多到原先的大峡谷封路山腰处,再远就到分叉口,许难回来。”
“马思源呢?”
“似在圣上那边,跟着去了。”
…
“缜哥哥。”我站在侧帘旁轻唤他。
那边的红批盔甲群脚挪动,缓缓往这边看来,走出一双青玉抖云靴。
“怎么了,丫头。”
“听说昨夜走失了一些人,方才停歇时也是,一溜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的一个领事姑姑和小宫婢也不在近身处了。”
“两个宫婢是吗…”
他按了按鼻梁,唤上御林大将。
“目前可知走失了几个宫婢?”
“应是些晚上守夜的,白日午时且还没看过。”
…
—
一时间午日的时日走的极快,各处又有些隐约的奇异,停歇间总在商讨着什么,这趟路走的是有些吃力的。
我呆愣的站在一众女眷车马边,脚下有些酸乏的生疼。看着那落霞越发映出河对岸的幻光,也不见阿娜达她们回来。
“你先用膳吧,这事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
杏儿领着其余的宫婢们安顿,这路上除了我,也无其他的尊女后宫妇人,她和一些经验老练的稳重姑姑在一起全权负责了,她为辅,姑姑们肃色的叫唤着各行其事。
“快点,叫御厨们做好的膳食该端的给端去,都不许跑别的地方去,到时走远了可不知丢哪了。”
我心下担心极了。
“你别急,我才听阿婴说要给你捡些马群供奉的上好棉花锈枕芯儿来着,阿娜达应也去做了什么事,这会子杂乱的很,被什么绊住脚也说不准。”
我虽听了仍知是对半不好,却也静悄下来,等着皇兄忙完。
只可惜待霞日全落,湖边的波澜已渐晕沉,若空的星光夜色,我坐在篝火下听杏儿讲一次西巡时的故事。
“于是陛下就下令呈上那女子的生死状令,并为之动容,彻查一番果不其然却有此事…”她拨弄去裙摆下的尘泥,唇上嘟亮清透。“沉冤得雪之后,一切到也有了个说法,那女子的父亲曾是六品小县官,陛下也给了厚禄下葬,秦郡六月下雪的怪事也就停了,一行又起上路。”
我不得感叹:“哇…,这么可恨的事,虽可恨,却也怪小人贪官做的形神难迹,居然还能翻案,不愧是我父皇,慧眼体恤。”
“先皇是下令了,彻查的事由是交给大理寺监庶子和皇长子。”
“我皇兄?”
“不错,他可是陛下的嫡子,一路陪同伴驾,这样的机会先皇必然要其多历练,而咱们的桦哥哥自然没有辜负,这般难的案子也是一步步解开了,这中间曲折,坊间传闻可艰辛了,听说圣上手臂上的那道疤就是那时调查时落下的。”
“不愧是我的皇兄。”我含了口寇糕在嘴里,骄傲的说着。
“哎,这些故事都叫我听得好生有趣,西巡路上可还经过哪里了?”
杏儿眼珠微转,抿嘴思索起来…
“咱们眼下这处,名三窟煌,四处是山脉和峡谷盈绕,再往前就是沙漠了,里头必定要经过那条鹤仙长湖,它横截在广袤平原的前头,不知是在哪个方位坐落着,听说无比神秘,那里流传许多传说…”
“传说?”我瞪大着眼睛一丝不挂。
“恩!传说,灵仙妖怪事常有,从前有许多村子的人都住在那,后来大漠逼近,也不得不迁移,有说是隐在石头戈壁间的一道光,只在人将要进入时出现,有说只有眼睛格外仙异的人才能看见,时常有口渴的商人途径,会看见一些珍金宝藏和水,便赶紧跑过去发现是一场落空,有驻守的将军看见夜下一位窈窕女子裸着身子半立在水面,其乌发略化为银色的炫光,待发现后进入河里却发现四处都是枯木。或许…是人的需要,目的趋使那些东西吧,不过听说先皇途径那地时,也看见了什么…”
…
我和杏儿攀谈玩闹,时而入神,并未留意军队去行,待小侍催促我们时,所有行军都整装待发,似已敲定前路,即刻启程。
我在走到马车前,跑到前头缜哥哥身边。
“缜哥哥!”
他与皇兄一同立在首前,大臣们围绕其身,月亮高照至众人的裙身,有如月宫中的军宴。
“颜之,找到那群走失的宫婢没有。”
“没有,我午后查遍全军,对口发现宫婢是一时整理马草未跟上已带回,其余的,只三两个昨夜守夜的内宫小婢和内侍是奇怪不见的。”
领内勤军的小统是个年轻少郎,约莫和缜哥哥差不多年长,关系不错。
“什么,那阿娜达她们…”
“她们是何时不见的?”
“我也不知…我睡了许久,起来时方见过皇兄,便再没寻得她们,其他的小婢和内侍倒是在的。”
许令颜摸上腰间的剑鞘,白玉小澜蝶带上巾领围颈,都统的令牌和御前召令携身。
他眉宇微皱,看向缜哥哥,两人似言语一会,有些沉然,直至皇兄从马上下身走来。
“此事,恐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
“昨夜悄然不见的事实在奇怪,十多个内侍和宫婢,偏偏守夜不见的那几个对不上名册,咱们西巡这趟路上多少眼睛盯着,若安插替换了眼线也未可知。”
缜哥哥神色肃然:“你的意思是,此路恐有隐兵跟着?”
“前朝有太傅坐守,必不敢有异动,潘地两位亲王也在赶往郡京看望郦太妃,西南族新王登基,旧势力残存,到现在也没见人马前来接应…一切难说。”
…
“圣上,傍夜已至,路上风吹草动多,还是上御龙马车吧。”
“我跟你们一起上马,叫林宗之在前头先行勘路,务必找出一条直通的道来。”
“是。”
他护袖上的锈黑鸳龙软甲盎细致有神,盘瞿的小黑蛟侧匍匐着一只小鸳尾。
我不甚明白他们的话,那阿娜达和阿姨该如何呢…
“缜哥哥,阿娜达她们!”
他压了压鼻身,作思索状:“那个阿娜达是北境人士?”
“是…她是北境三族亲裔人氏,可放心!她们是跟着我过来的,在那边已没了亲信,阿婴你是知道的,自小母后身边就照料我的姑姑。”
“派人再去找。”皇兄走近发话。
“是。”众人领命。
轻碰上我的手腕柔和道:“你是上马车,还是骑马同哥哥一齐?”
“恩…我想骑马!”我开心的。终于不用坐在闷慌慌的马车里了。
“好。”他温和笑道:“也好,把你那匹小白驹牵过来,上马清醒清醒,身子舒服些。”
…
经整顿之后,军队上下愈发充沛,将近傍晚时已行了许久,我跟在表哥身边,他与缜哥哥时而说话,卫尉林宗之携中常侍莆寅勘路返回,直指了一条前路。
“若沿着小道走,四处丛林荆棘未免窄小不便,前方山脉愈发低沉,咱们只要跟着流溪去,走到无山平地即可。”
“就依你的看。”
…
行路不久,我还精神百倍,手扯着缰绳一癫一扬的赶上表哥。
“哦?奏折里是怎么写的。”
“表…!”
听到吏侍郎与表哥谈与政事,便静悄的拐向身侧跟着。
“若此次渠尔英大胜,则将是北境亲族的最后一场内战了。”
我形神百倍的瞟着路上的花儿,月夜下地戎草上的花蕊像灵气的萤火虫攀附在根茎上。听到北境的字眼,我耳朵略猎奇的多停一刻。
“皮簌里那边,军力如何。”
表哥的背影随马背陡动一晃一晃,肩背上的玄青色雁翎甲上垂着高束的固冠簪发,额前垂须微碎发。竟是许久未见的活洒轻悄,从身后看,是那般少年英发。
恍惚中…
似看见了几年前父皇出巡西南时,离去的军队里那个一跃骑在马背上弓起一个大仰的嵩秀之姿。
整装待发间,我盯着他肩上的软甲出了神,似心有灵犀般,那侧着的下颚略抬,缓缓往这边瞥来。
他回头看着和小蝶一起躲在城墙后的我,英气精神的眼窝灼灼其华,温润的露出笑容。
就是那一眼,那一笑,至今让我心中觉得,没有人十七比他更为风华,在我心中,只有表哥,只有宋桾桦。
曾经的稚拙已消逝在高宽的肩月下。骑在马上的,竟是当今的年少皇帝。
吏侍郎老态窥见:“不敌啊,听说前日已伤到九千余人,这点兵力,和已经重新驭下亲裔两族的渠尔英难以抗衡,怎么说两族之首都曾是吉那归的亲舅舅,其余七族也很快就会脱离叛军支应,届时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马思源蔚蓝绸官袍垂在马身侧,点头:“但若是皮簌里的话,陛下,似乎更好控制啊。”
…
我出了神的行至表哥右侧后,瞅见他的侧脸瘦削,鼻如弓雕,静迷的眼睑微起。
“呵呵。”他温润的笑了两声。
平和而飒态,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回应。
…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我心中想到了这句诗,还记得在书院学书,第一句没有打瞌睡背进去的,正是这句,鈨守在我面前一字一撇的写了出来,他念出来后,声音挥之不去,叫我更加难忘。
此刻便不自觉喃喃出…
前头的地上,一个头影因这句喃喃微侧过头,在肩前停滞一刻。
“在念什么?”
表哥薄削的唇间略舔,月夜下眼睛几分迷离晦暗的盯着。
“啊,没什么呢。”
“刚才念的那句。”
“随口道了句诗来,出了神,脑袋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