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哥哥的昏睡与那玉有关?”我左右踱步着,又叫阿娜达去外头盯着,仔细被人听见,门窗紧搂不漏一丝缝。
“难道那事竟是真的吗?哥哥真的与那道士所言的咒命,遂携此魔玉在身?那这是好是坏事,即是坏事又有多坏?”
我素日向来是不信邪也不信灵的,只是听了他接下来的话,却也心中不再想着唯武林运道是真了。
“那道士传闻乃天下奇人,天下客都冒死找他,据说是神仙化作,早年高祖同桾祖打江山时,那人就在王家左右,后观星阁说了那番话后,他来细细参破,高祖深信不疑才有了咱们陛下后来迁入王府的事,他只言那魔玉是现有的集天下灵奇之宝尚存的一件,似血而参根,其内理走纹花叶,玉身肌白,待其微亮之时,陛下则跟着受罪,却说陛下受罪可碍天下有何事,倒也不言,只是要扼住此玉的根处,连同肉身附体一起合二或断碎才可解这奇孽之缘,这些话都是当年奴在陛下身边时一字一句听进去的,奇魔鬼怪的很,说是真也好罢也好,要想保陛下平安,则尽快数年內寻住那命根,亦或者…”
“亦或者什么?”
“臣想起来了!亦或是去那高耒山上,寻一奇草,此草可解万灵所困的昏毒,只是这东西真的有否,难说了…”
我听的摇头晃脑,从殿内走出去时实在难断,若是当真,眼下又该何办,追随深远,且不说哥哥一个平凡人同我同那些百姓们,本是并无二般的,在什么妖魔前都是一介无牵扯的草身,如今说成这般,倒叫人难却,若是不当真,哥哥昏迷不醒,我心中更是着急。
…
“您也先吃点吧,眼下小雨刚过,陛下又昏迷,就是陛下醒了还要恢复身子,是赶不了路了,信儿礼王已经带出去了,他昨夜跑死了两匹马,回到上一城都府,让传去桾京派人速速寻了御医来。”
“缜哥哥已经去了?”
“现下回了。”
“去看看哥哥。”
我走进殿内,床上的身子仍是一动不动,悄悄得添上被子,只瞅见衣物里头一团红光。
“这…阿娜达!过来!”我与她招摇。
“怎么了殿下。”她趴过来
“阿婴可在?”
“她现下不在偏殿。”
我便捂了一只眼睛,想着无妨无妨,这是自己的哥哥,无伤大雅。
轻轻拨开那衣领,露出胸前的裸露。
“呀—”
阿娜达忙退后几步,蹲地捂着眼睛,皱眉疼痛不已。
“你怎么了?”
“我的眼睛被什么光刺到了,好生亮炽,像丢了把飞刀过来。”她仔细揉着,又觉那光还在,只得背对我。
“为何我没事。”我再看去
那光点绕成圈渐渐退散,我只得指尖有一截似要断了,又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殿下,那光又没了。”
“我看到了,你方才竟会那般?”
“是,殿下这怪得很。”
门外内侍又喊道:“殿下,宋太医求见。”
…
“宋连,已经两日了,我哥哥还未醒来,你可能知这是为何?”
“臣实在无解。”
我叹了口气,待众人走后,独自守在哥哥床边,盯着那晃动的帐帷一角,瓷瓶上的骷髅草生的莹绿,不觉发起呆来。
“四祥!”
“奴才在。”
我把他叫到外廊,问所他那日所说的话。
“你说那灵草,叫什么名字?”
“奴才笨忘,一时也想不起来,只知道说是什么有个万字,万秽…草”
我又传唤宋连至跟前,打着弯的问他世上可真有此等奇草。
“你是学医的,这东西真有么?”
“殿下所说可是传闻中的万秽腐灵草?说只有三团,一团在山上,一团在海中可治心肝不治之症,还有一团就奇了,臣甚至认为是谎话,在又有雪又有火的谷内,这医书是医书,医书上寻不得的是天下人口中传的,亦真亦假难以断言,只是若真有,恐是万海捞针,寻不到的。”
“行不行,只能试试了。”
我望着天公月色,远远的在那几座高山里,透着清冷的孤云,高耒山想必就在其中。
“什么?你要去寻那草?”
缜哥哥一跑回来,就听我商议此事,他肩上的广袖披还沾着雾口化作的水滴。
“它离我们如此之近,何妨不怕一试呢?”
“你可知那是什么山,瀛洲是个奇怪的地方,正是天下侠客所求的灵地之一,那片山群便是当今江湖门派之一的通霄立身处,若非他们管辖之处,什么野狼奇貌的牲畜,可都是真事儿,且不说那草真的有没有,说不定早被人摘去,你一个公主,我怎能让你去。”
“我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何况我们此次随行跟出来的桾都密侍卫个个身形了得,需得留几个在这,可不能惊动将兵,此事乃哥哥的秘事。”
“我还是不放心,你要真介怀此草,要去也是我去,多少人在呢,你去冒什么险,夜半时分弯弯绕绕迷了路,更找不着你人,不成的。”
缜哥哥不意我,可我是个心急的人,等桾京派御医来也得好几日,哥哥如今这昏迷不醒的模样我心中甚是担忧,既是近山有门派管辖之地,又有何怕,大不了闯一闯。
…
“阿娜达!快点。”
天公蒙蒙亮,我换了一身轻便的素衣,乘无人之时两匹快马往郊林中去。
“殿下,你真认为里头会有那什么草么?”
我们一路赶了小两时辰,进了林子里,方还有些小路,转眼就是杂草堆。
“为了哥哥想,就当它有罢。”
我抹了把汗,回头看身后的路已不明。
“我们这是到哪了。”
“看地形,还没上山。”
“把地形图拿出来。”我翻身下马。
“瞧这,我们当下正是在这,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山中断,保不齐那有住户。”
“走罢。”
入林时本以为可直上高耒山,不想却山脉缠绵,难认山头。万秽腐灵草是奇草,定不像寻常花草在平地上,故我猜是恶劣的陡崖边,陡崖近处多矮松孤木,只要有迹可循,应是能在两日内寻得。
冷风飕飕,天气瞬息万变,转眼日暮山脚,我和阿娜达看见了一座木屋立于河岸。
“有人在里面吗?”
我拍门,不听声,却能感到有凡人的气息。
“有没有人在里面!”
“别敲了。”
缓缓得,从里头传来女子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与阿娜达互视一眼,只得再请求。
“在下两女子乃山下来,今儿天黑至此无得住所,不知可否借留一夜。”
里头又没了声,有脚步声嗒嗒得往门走来。
“你们是谁?”
打开门,我与阿娜达都惊得说不出话,一张苍老布痕的老脸,却有少女般的柔音。
她皱眉:“说话。”
“噢噢,”我反应过来,“我二人是…是来借宿的。”
她上下打瞅了阿娜达一眼,又仔细得瞧着我,眼里生了些许芒光。
“进来吧。”
…
我褪去披蓑,将外衣晾在屋外头的木杆子上,听得外头又有些微雨朦胧,河边月色撒下来铺满了整座山。
细细瞧着那跟前走动的老妇,她拄了根木杖蹒跚的行着,虽面容是个须臾老妇,然声音却婉如闺阁女子。
再至我看到这里头的东西,羊角,草药,灵牌骷髅,便不再多问了,头也不敢多抬,心中激动无比,不曾想撞上了道行深远的老婆婆?
幼时看过的那些江、青秘书没骗我,住在山里头,孤身一人气质深沉,瞧她隐晦的神情,多半就是让我碰上了。
“殿下,你笑什么?”
“嘘,叫我姑娘。”
“是。”
“吵死了。”隔间传来不耐烦的
“是我二人言语了。”
她走出来,撇了我一眼,坐了下来。
“我午日方食过面食,一个老婆子这里也没有多的吃食,你二人若挡得住,自行耐耐吧。”
“这不用,我二人带了口粮!多谢老者借宿。”
她斟茶,仔细瞧那手虽也老皱,却依稀看出年轻时的芊瘦。
“隔间有一小榻,无多被褥,留有一席,你二人可挤挤撑事。”
“多谢婆婆了,不知这深山里有多大,我们今日走了一路,倒也没行到目的。”
“这是陂山,你再往北上走,瞅见林子宽阔,小路大通,就是通门派的山口,再上去就是道家弟子修行的地方,西边陡峭,地势游走难绕,乃野兽出没,至于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可有细目?”
我忙拿出图给她瞧,“我要去这座山。”
“高耒山。”
她眯紧了眼,手里捣鼓着草药,都未细看就知。
“是!婆婆可知那离这可近。”
“你运气可不好了,往西边走。”
阿娜达摇头,“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们两个闺阁女子,去那做什么。”
我憨笑道:“若非有难处,何苦来呢,实乃为一奇物。”
她挑眉:“哦?让我猜猜,佛天剑?”
我摇头,“不是。”
“魄罗萨书?”
“不是。”
“谯花越勾刀?”
“也不是。”
她倒觉有趣了,随口道:“怕不是,为了万秽腐灵草吧。”
我双目灵跃,她有些意思得惊讶,遂又突得放声大笑起来。
“怎么了?”
“你倒是有趣,不是佛天剑魄罗萨书这些生死外客来此都孜孜以求的奇宝,却为了那一株草?”
“我要那草,是救人。”
她故而又肃然道:“那我劝你还是别想了,若是抱着碰巧的念头来寻寻宝也罢了,既如此生死攸关的,还是早些回去罢,那草根本没有。”
“难不成!”我拍桌:“已被人采走了。”
“采不采走我不知道,我什么山没去过,瞧我屋里这些东西,何曾有过万秽腐灵草,那是奇幻无比的东西,听我的,明天一亮就下山去。”
我摇头,“不,我得找到那草,既你也知道,便是定有此物,我来都来了,不可抱憾而归,何况家中还有兄长等着此灵药。”
“那你就等着自讨苦吃罢。”
她乏趣的往里屋走去。
我看着外头湿漉漉的木屐子,远远得还有隔山的狼叫直冲天月。
…
夜里同阿娜达闲谈,觉着这个老婆婆是个神人。
“姑娘怎么看出来呢?”
“我心里头告诉我的,我从前看古书上记载的那些名臣武将,亦或是隐士的奇才,总是造就一番名堂后就进山,而后草草此生,要是我,我就做不到,什么孤云野鹤的都是孤家一人没了念想罢了,平凡人颇多羁绊,哪能说断就断,在这老林子里整日听雨望风,可不是跟坐在闺阁里郁郁寡欢是一处的么?”
阿娜达赶了路有些劳乏,没小会儿就瞌睡,我瞧那老者虽古古怪怪,然面相心善,不会有危险,便叫她放肆眯了去。
自己却迟迟睡不下去,起身欲上外头瞧瞧,方走至那里屋门前,听见一些呢喃声。
噗嗤—
火光从那窗缝里渗出,我微微推开,瞧见正坐着的背影就是那婆婆,她转过身对着桌上的瓶瓶罐罐,额间多了粒红痣,手背上淌下的不知是血还是灯烛,面容愈发不对。
“呃…”
她两手握着刀匕,在木案上划来划去,似被控制一般难以动作,我心中甚奇,瞧她已张开嘴巴,痛苦难吟得吐了口血。
“啊!”
“小心!”
我扑上去,只见两人猛得滚抱在地,什么硬硬得砸在我身上,真是好生疼,滚烫的灯烛滴落在我手腕,只闭眼忍耐了一会儿,才缓缓喊出声。
“你…”
身下的人定睛看我,她已与白日一般无常,又捂住胸口。
“婆婆没事吧?我见你神色不对,纠结了几分,还是闯进来了,若有无礼之处…”
她揪起我的领子,力气真是好生之大,两人起身坐落在地榻上,看着一片狼藉的草药和灵异的用具。
“奇怪了…”她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一圈微光,喃喃道。
“什么奇怪?”
她摇头,又看起我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宋。”
“宋…”她眼前放空了一瞬,“竟是宋。”
我笑着,“这大好河山,万里江山都是宋氏的,天下姓宋的人多也不奇怪。”
“你还是个小丫头,多大了。”她擦拭身上。
“再过些月我生辰,便是十七了。”我拉过她的手,撕下身上的一片布料。
“你做什么?”
“您手受伤了,得包扎一下,这深山里也没个出入,我估摸着您是不下山的,若是皮肉里进了脏东西可麻烦着。”
她倒觉得有意思,“哼,你这丫头生的伶俐漂亮,却不大会看眼色,也不看看老身是什么人,什么没有,这点小伤。”
“小伤是小,倒还是好生照看吧。”我轻轻放下她的手。
“你寻那草,究竟是为何,你要救的人如今是何况,若是明日放晴,我心思爽快了,便给你制一副药包来。”
我抬眼,这倒是了,这位老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若是最后寻不到草,凭她做的救药出去也不至心灰无果,待给哥哥用了许也有用。
“那多谢了!可是…那草我却还是要寻的。”
“哼!”她甩开袖子,“从还未见过你这么不识趣的人,竟不要我的去寻那压根没有的草。”
“万事本难,可但凡有的想,我还是不得不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