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我觉得无趣极了,从营殿里跑出来守在吉那归议帐的外面。
“可敦!别跑了…”
阿娜达追不上我,她从未这样觉得草原上的女子都不如我欢脱,这么爱玩的,哪都想逛。
“嘘—”我对她比划。
“大君。”里面随着步伐出来的一阵尘土。
“赫!”我想吓吉那归一跳,脚下反滑了一跤。
只见闭上眼时腰间被一阵有力的手腕揽住。
“小心点,”他笑着看我,眼里却多了几分疲惫。
“带我去骑马吧!”我说。
“今天不行。”
他竟拒绝了我的哀求。
“可我真的太无趣了。”
他考虑了一下,“带你去集市玩好不好?”
“好!”
…
我们穿着便服走到临近西北关的集市上。
“听说这里有女巫,从西域来的,是真的吗?”
吉那归笑了笑,“你可以自己去找找。”
我们走在热闹的摊上,已经开春了,天公也暖和起来,塞外的泥沙飞扬,日烈吹晒的人皮肤粗糙干裂。
“大君!这不是大君吗?”有认出吉那归的百姓大喊。
一众人都跪了下来。
“好。”他挥了挥手,便都做回自己的事。
我寻思着他和百姓之间亲和十分,不像在桾朝,我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出过宫墙,回去定要好好看看。
“你明个回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我跑到一家缎子店,瞅着那些丝滑的料子是从桾朝来的,做成了西北服饰。
“喜欢吗?进去看看。”
我们走进去,那戴着面具的女妇人忙热情。
“大君,可敦!”
她们第一次看见我,都赞叹我的容貌。
“哎,你们有女巫是真的吗?听说她们会下蛊,养虫。”
我对着给我量身寸的妇人说。
“我店铺里就住着一位,可敦想见见吗?”
“好啊!”我大喜。
妇人走进去呼唤什么,我才知她是镇上有名的虫蛊师,也是她的女儿。
“可敦想看看我的蛊?”她披着纱裙,脸上缠着蝴蝶般的疤痕,身姿轻柔有力。
“你们真的可以蛊惑人心,轻而易举的杀人吗?”
她笑了笑,“本不是从着杀人的心,真正的蛊在人们心中,如情蛊,那些夫人们总请我给她们的夫家下,可是那虫子要爬出来,只因让心中的贪欲,只会两败俱伤,可敦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点点头,睁大眼睛。
见她伸出手拉住我,那勾着扳指的纱丝微微晃动,一阵铃铛声在我耳朵里响起,我的眼前开始抖动起来,她闭着眼突然念着什么。
“可敦,可敦?”阿娜达叫我。
待我缓过来时,那女子将一个平安符送至我手中,上面有一条条大虫的影子,奇怪的是我还能看到它们在动。
“此是我送给可敦的,可以保您平安,但只有三次,倘若第一回有人对你不轨,他的身上就会浑身爬满绿的青虫斑,愿可敦长安。”
…
从集市回来后,吉那归问我为何一直摸着手里的东西。
“那女儿家说它可以保护我。”
“谁敢伤害你呢,我会保护你的。”
他摸摸我的头。
听阿娜达说昨夜大营遭到袭击,大君搜查了一夜,没想到竟是自己的亲族,三组联合以皮簌里为首的喊着“大君无能,恭请让位”的号。
他没想到会如此,有些分身乏术,但只要今夜他们再不听教训,就可以在北境的西边断了他们后路。
“殿下。”
我坐在大营里,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忽而有人喊我。
“中丞使有何言?”
“殿下先行,臣会在半路赶上来,随行的北境兵恐不厉,臣带了关外驻扎的几个桾将领和马匹,会在殿下出行后一同护送。”
我先是不解他的意思,明明我明早才赶路,但随后外面有人唤大君传我去的旨意。
“怎么了?”
我走出去,天色已经黑起来,地上四处生着火光。
“今夜就走,快去换衣服。”吉那归待我匆忙换好衣服后给我披上了他们缝制的貂绒。
“怎么这么急?”我原先以为他是和我一同回去,现下看是不可能了。
“你若是为难,便留下来吧。”他把我抱上马车。
“好,吉那归会快快来找可敦的,夜里赶路若是听到野狼,就捂上小耳朵。”他最后摸了摸我的头。
我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最后一面。
看向远方黑幕处的丛林,总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使人心慌之意。
呜—
远方突的响起了号角,响彻四方,惊得车顶的秃鸟四窜,马蹄声震耳的往这涌来。
“快走!”他把帘子拉上,叮嘱护送的将士。
“吉那归!”我趴向窗外,看见他被一群人跪迎着,拔出自己的弯月长剑,一跃上马。
“大君无能,速速让位!”
那声音逼迫着他,却不能降伏他。
他甩掉披肩,露出坚硬的铠甲,带领大营将士迎战。
风沙卷着马车下的灰土,在一声“驾—”后,我被带离了这里。
…
“可敦。”阿娜达的声音进来,她挪进我脚边。
“阿娜达,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明白,吉那归是个好人,是个英明的草原之主,他们为什么还要反他。
“可敦,身为大君只要有一点过错都会被搬出来,每一个王逃得过,您的兄长也应是如此的。”
阿娜达陪伴在我左右,我们抱着,身边不断经过丛林,小道,本该是赶往驿站的,但吉那归被反,身为可敦我也极易遭到袭击。
与我想的不同,一路都是顺顺利利的,就在快要离开境外时,我往后看去。
那里有吉那归,有厮杀的恶吼,刀剑的摩擦。
“宁鸳殿下!”
我听到从旁冲出的一匹马跟上来,喊着我的名号。
“停下—”
马车一顿,我也跟着往前倾去。
“可敦小心。”阿娜达撩开帘子。
只见黄忠诚下马,走到几个将领前面。
“往东边跑。”他说。
“为什么?这里是官道,我们该去驿站以便可敦休息。”
话未落,伴随一声刺痛。
“啊—”
我的身子往后倒去,外面掀起了一阵血腥之尘,刀剑摩擦间,从后面跑来一队人马。
他们牵过马车,“中丞使。”对着黄忠诚点头,一个将领坐上了马领着我们往东边去。
我撩开帘子,原先几个北境小兵的身体被拖进一旁的丛堆里。
“中丞使!”我害怕的,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今个是第一次经历,就是当初阿婴吓唬我嫁去北境的路上会有恶狼野兽出没,也没有如此心惊肉跳。
“殿下。”他对我行礼,“您别怕,我们就要回家了。”
“为何杀了他们?为何往东边去?”
“哈,大君正与他们内族交战,这几个小厮恐是皮簌里他们的内细,臣怕伤到殿下,听闻消息立刻赶上来,我们马上启程,夜里到了驿站就可以休息了。”
我点点头,听到回家二字虽安心下来,但清楚他这番说辞是诓骗我的。
这几个都是日日跟在吉那归身边的,这时候没跟去战场上拼命反而留给了我,即是有内细会伤到我,又为何不慌不忙的赶去驿站,似乎不担忧皮簌里上位会袭击我们的马车。
我便是恍恍惚惚的倒在了阿娜达怀里,受了惊吓有些昏沉,醒来时已是午后时分,竟躺在客栈里,外面有桾朝的百姓,不像是本市。
“可敦醒了。”阿娜达汲水于布棉施我额上。
“她高烧不止,赶路恐稍稍往后了。”
我确实昏昏沉沉,醒来总被喂一些苦涩难咽的药汤。
“来不及了,今夜就走了。”黄忠诚有些心急起来,他还要赶着时日回去,再晚就赶不上先帝出葬。
我本想装睡逃累,一听父皇,连忙坐起来要回去。
坐在马车里,我听得几个小兵在后面议论。
“桾帝真的和皮簌里勾结?”
“要不然吉那归请求关外的桾将援兵,为何迟迟不允反而卡死了他们的粮道,失去了大好的击败三族机会。”
我听于此大惊,忙把黄忠诚叫过来。
“中丞使,是真的吗?”
他只骑在马上看向前方,“殿下,您无需想那么多,他们不敢伤到您,至于吉那归,人总有一难,治也大汗当初与桾朝立的约,自吉那归上位起就不断被打破,那些北境的兵跑到我朝领土上扰民,桾朝理应对此做些回应。”
我想到那条黑鱼里的纸条,还有近月来边境桾军的举动,他们窥探已不是一两日,恐是借皮簌里来铲除后患。
吉那归…
不,他应该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知为何,我心下有些黯然。
皇兄他为何要这样做,如果还念及我是和亲去北境的皇妹,他定然不会做绝。
短短三个多月,我一直穿行于西北和桾朝之间,再往西是大漠,东南边是桾朝,水土不服的腹痛不止。
“可敦你看!”阿娜达撩开帘子。
我撑着脑袋探出去,一片烟火气的山脚下,是官兵值守的城门,远远望去我就能看见城里的万千屋檐,与我出来时如出一辙。
“哇,真是美极了。”阿娜达探着她的脑袋,不知是夸赞走在街道上的那些端庄女儿们,还是挂着红灯笼的阁楼店铺。
于她而言一切都是新鲜的,于我来说出了欣喜还有复杂的熟悉。
“我以为我服侍在可敦身边,穿的已是极好的,没想到桾城里的人都这么华贵,当真是一副国泰民安之色。”
她摸了摸自己绒袖,现下热了起来。
“让让,让让,都给小爷我让开!”
将领骑着马,从旁侧飞出一块硬物砸向了我的马车。
“放肆!”
中丞使在进城时为了先行禀报已从小路绕进了宫里。
小兵也带走了一队,剩下六七个护着马车。
何人敢砸我的马车,我从缝隙里瞥着,只见前方有四五个袍子,看上去是官家公子的。
他们不知道我要回宫?
“怎么了?不就是砸到一下,娇气什么,你这小将的马车里装着哪家的贵人呐?”
确实不知道,且出言不逊,我更好奇是哪些个不知名的混账,他们完了,护送我的这个将头可是御前的侍卫尖子。
“滚!”其大声呵斥着挡在前面的几人。
“哎呦呵,你知道小爷们是谁嘛?别不识抬举,想过去,自己给爷道歉让路。”说着一边往里瞅。
我看清了那说话的绿袍,身旁两个穿着蓝青的云锦缎子,手里拿着扇子。
他们之中有一人为主,一直未出声。
“行了,走罢!我还要消遣去呢。”他声音浓郁几分,仍不消顽固之气。
话未落,御前侍领腰剑出鞘,说时迟那时快,落马直冲五人,**才猛然侧身,扇柄挡在其剑心之力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