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里头是空的,只剩下随葬的东西和贵妃服,有一些西域的官器,珏贵妃的尸身…没了!”
“这怎么会!”
“若非下葬时就是空的,人是绝不会再爬的出来,此事圣上大惊,命我等绝不可张扬出去。”
“你可是知道什么?”
他点头,“为了查清太妃的尸身于何处,臣是翻了个底朝天,值得寻味的一点是,众宫中所说与内宫册记入一般,珏贵妃是死于一日午后,气喘不止缓缓逝于榻上,然太医殿里所记,当日夜里三刻先皇还召了太医主殿胥江前去为珏贵妃看病。”
“这么说,死因和后事都未卜?”
“是,据悉珏贵妃逝前一天曾命侍女寄出一封书信,以家书为由从驿馆送去西南部,已有三年,其一年断了来往,可人人都知,其母和父族都已仙鹤有两年,那么这信究竟是给谁的?”
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迟缓道:“臣派人跑了多地,终于找到了书信曾连着十日瓜葛的江青大鲩,其多为一些医馆人士,其中有一个姓肖名远的,曾入过宫,为太皇太后诊脉,死了也有多年。”
“这和珏贵妃有何关系么?”
“这关系…有些大了。”他搓手,抬眸瞧了瞧我,有些难启。
“该不会…你尽管说罢。”
我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据边外人传言,多年前曾有一位形貌神似珏贵妃的画像的青衣女子,在肖远的家中待了三个月,臣猜想,应当是先皇在位的二十三年,珏贵妃被太皇太后送去白安寺祈福吃斋半个月,而后又迟迟未送回宫,住在江青行宫内之时,依家书中种种所言…也就是说,珏贵妃她…”
“私通了。”我道。
“是。”
他没想到我如此沉着,是命里注定吗,我为何听到这些没有大吃一惊,就好像知道会发生般。
我叹了口气,“伏大人,我那时还小,桾烟年幼时尚且只知贪玩,不懂世事,也难以告知你什么了,但你可同我说的仔细些。”
“是,殿下,”他应道,“臣查了太医殿中册记,当年太皇太后肠痈,召宫外名医进来诊治,他曾苦埋三夜,虽有缓然终仙鹤,太皇太后临言不忍牵葬他人,先皇这才只让他出宫去,改名萧远,祖籍是西南三族人,曾开了间医馆,家府也算富裕,后搬去了朐山脚下的山水处,娶了个妻子生下一子,一日夜里大火烧了满门。”
“等等!是哪个萧!?”
他将字帖摆了上来,正是萧萧逸云的萧,果然是萧逸云的生父!
他会是萧远和珏贵妃所生么,可珏贵妃身下并无子嗣啊,我脑中只能想到是宫外的那三个月,但若仅仅那三个月,回宫后又怎会不叫人看出来!?我脑中想到的又是只有一个人。
“种种,都在这小堆遗留的纸里了,其中还有销毁的痕迹,萧氏灭门的惨事,当地官府并未上报,照理说这萧氏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传言他还是江青霖真派的掌门之子,有武功又是文人,只有朝廷的人生才能做到如此,压下去的必定是内官一派。”
也就是说,要么父皇看过了这些东西,才会震怒命人暗杀,要么就是…
“母后…”我摇头,她是皇后,这内宫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若是真的,那我就是萧逸云的杀夫仇人之女了。
我手里端着那些纸,哀神的看向伏林。
“若我告诉你,这些事与我母后有关,你会替我谨守么。”
…
“桾春十八年,月才人一入宫便深得圣心,然迟迟未升未,才人有貌,性情与死去的元嫔有些相似,同年进宫的还有珏婕妤,起初,才人风华,半年内怀上龙胎,圣上却不大去其宫殿,才人焦切,在桾华内殿听得先皇与先皇后的话,得知了真相,原来姐姐元嫔正是死于先皇之手,其有圣宠半分也是圣上怜心,然多于其父族家世,才人发现秘密碍于自己和龙胎不敢多言,七个月内,圣上再未去过才人身边,珏婕妤一路顺位妃上,这才明了,原来圣上真正宠爱的是珏婕妤,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庇护珏婕妤,其他人都不及珏婕妤的盛宠,圣上怕太后刁难而不曾显露,太后已去,珏妃成了贵妃,才子心死,心生憔悴嫉妒,听了柳妃蹿鼓陷害珏贵妃落水,不想使其终生不得怀孕,圣上大怒,关其禁闭,时已怀胎七月有余。”
待伏林走后,我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些东西,心中哀叹不已,荣宠富贵,究竟是这宫中女子的幸,还是不幸。
叠过下一封,面上的大字瞩目:瑛爱亲启。
我一眼便知这是珏贵妃的闺字,萧远竟以如此亲昵的名讳称呼她。
不过以家书之名来回,定防了叫人发现,东窗事发,故词句委婉隐忍,诗意泛行,字里行间不过最多是近来如何如何,笔落记:珏贵妃安好,角上背面都画了一片秋叶,就像珏贵妃伸手不可及的山水之色。
处处都是珏贵妃安,只有最后一张毁了半面的,落笔却大胆的写上了:瑛安,似是死活不管般。
上头还有一段叠语,是珏贵妃的字迹吗,“带我出去。”
短短四个字尽然的苦楚,深不见底的痛,她想出去,她想出宫么,想要离开这里,和她所爱的萧远私奔,我有些猜断,许父皇并不知道她的真心和私情,否这些书信又怎会安然留下来。
为什么,她们都不爱这宫阙呢,是太高了吗,高的连天都只能见一半。
…
“殿下。”阿娜达跑回来,她凑近我耳边。
“珏贵妃并非是伤寒去的,她覆面时半身泛红,是丹砂中毒。”
我大惊,“当真可信?”
她说出了太医的名字,我便不再摇头了,胥江曾是父皇在世时的神医,也是最得他心的,如今告老还乡多年,伏林说过那萧远曾是胥江的故友,两人交好,想必胥江也是对内情知道不少。
“他还说什么了没有?”
“说了,直指…皇后。”
我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纸紧皱成一团。
…
晚膳前,我去了一趟桾书楼阁。
“你替我在外守着。”命阿娜达站在门口望风。
“内宫册…”我一本又一本的找着,终于在一堆蒙尘的书卷里找到了画册。
翻开来,每一位妃子的画像都在里头,我找着珏贵妃的名字,却怎么也没有,匆忙中从里头掉出一幅画卷。
“找到了!”
我才掀开一角,就看到了父皇的字迹,他提了一句词:西女佳人兆,颜如卿华起。
宫中曾盛极一时的词,如今念来耳边都还余音袅袅,西女佳人,是珏贵妃,颜如卿华,这是多尊荣的宠爱之词,我甚至有点失落,原以为父皇最爱的是母后,他这是有多喜欢那珏贵妃啊。
可卿华二字,又让我觉得耳熟。
“你有多久没叫过我卿华了。”
这句话,为何出现在脑中。
正当我要展开那画卷,听得外头房梁上一顿齐踩,一群掠过的身影哄闹的在内宫里。
“阿娜达!这是怎么了?”
“昨夜内庭抓到一个黑衣人,不知是刺客还是如何,内庭死了三条人命,那人却逃走了。”
我心中只浮现他的脸,不是他还有谁呢。
“你方才有没有听到一阵笛声?”
“没有啊,怎么会有。”
那是我听错了么,定不会的,我走出去,望向了某处高高的亭梁。
…
经过那里时,上头的两只青鸟飞走了,怎么看都是我放飞的两只。
果然在小后山看见了一抹黑影,他侧靠在石后,半身躺在水边。
“你做什么呢。”我凑过去,他深邃的眼中浮动着的云映上了我的脸,仔细嗅他身上撕拉破了几处痕迹,还有血丝腥味。
他闭上眼未语,我却看到了那潇洒痛快的身形下挣扎的一面,他会疼,也会想要,渴求自己的来去之迷。
“你不会想要同情我吧,”他睁开眼,“我可最讨厌那东西了,不过说来也是拜你们所赐。”
他也知道了杀他父母的正是父皇么,亦或是我的母后,还是任何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人。
尽如此,他也从未有对我刺痛的话,虽自嘲酸趣也夹杂着埋怨,这回是难得。
“如果真的是皇家做的,你会…”
我说不出那口,他会怨恨我么,我想到这里不禁难过起来。
他没有说话,我侧过脸解开其肩衣,撕下自个裙下的一片布包了上去,回过头看见他盯着我。
“出来的急没有带药,你晚上来找我拿吧,唔—”
腕上一股力被扼住,他握着我的手却转柔为轻,缓缓向腰间褪去。
“带我去那里。”他道。
“什么?”
…
空荡的院子里,后头吹着玉兰花瓣,打开一间门,又是那阵压在心头令人喘不过来的风。
阿娜达的身影晃悠在外头,看着萧逸云走在这屋殿里,他摸了那空置了十几年的床榻,盯着珏贵妃照过的铜镜,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么,还是他的心中也不同起来。
“我和阿娜达替这里整顿过了,以前总是能见到她站在那棵树下,她不大爱说话,性子也冷得很,虽是个弱女子,犹记得她爱挽剑花。”
萧逸云杵在那里,他的眼里流离着回忆,对于柳涣楼,打从一开始他就有着执念。幼音姐姐近日回家去住了,东西两面都是空落落的。
“我走在那条长长的道上,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好像在襁褓中就被抱着走出过这里。”
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不是月才人的孩子,而是珏贵妃的。
他看到一件青衣挂于木施上,都不可置信的瞧着。
“怎么了?”我走过去。
“这件衣服,和我爹屋里头画上的一模一样。”
那画上的青衣女子,他已经见过了,如今只瞧着衣服都觉得恍然如隔世,我想起了些什么。
“对了,这个给你。”我从袖子里掏出那画卷。
“这是宫里的画师作的,她那时刚满二十。”
他展开的那一刻,连我也惊颤了,这容颜,不正是母后么,萧逸云不知道,因为他没见过宣德皇后。
可我心中清楚,我甚至有些明白了,为何父皇如此宠爱她。
他许是更确信了心中的猜想,却摇头,“她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
“就是拘谨,厌弃,和在父亲的画里是不一样的,她笑的那般开心。”
我叹了口气,“深宫中的女人和墙外的总是两样,你又怎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