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父皇要那么做?”
她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也是她去了多年我们这些老人聊起来才琢磨透的,你父皇借了元嫔的手,元嫔也是被逼无奈,她素来温婉,自知没有退路,与其等着你父皇和柳妃两边凌迟,不如自个早点挨打,也是个可怜人呐…”
我仍是不可置信,父皇当时也算对母后深情,故深宫中真正宠爱的嫔妃也没几个,柳娘娘性格张扬也算一枝独秀,后来的月才人让我看到父皇与母后之间彻底的翻脸,不想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都过去了,就别问这些伤心事了。”
…
我回宫路上又经过那处地方,还是停下来了。
“殿下要看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看看深宫。”
走在那条大道上,我感到真正的寒冷,对于宫中女子而言不过三条大道,进皇宫的晨道,秀女宫殿六院道,还有令人颤栗的内庭,内庭就在西厢边,离这不远。
我走到南祥宫门口,还是别过脸径直往前去了,慢悠悠得就停到了柳涣楼外。
“你去瞧瞧幼音姐姐在么。”
“好。”阿娜达跑进去
我绕着外院瞧这里,山水如诗画,乍一看以为这不是皇宫呢,摸着那棵陈年的老树根,似曾眼熟的掠过回忆中的自己。
…
“阿婴,这棵树可真高啊,是什么呢。”
“玉兰树。”
身后传来燕语莺声般的清冷之音,多少次那声音我都不知如何去说,就像清风扶过琴弦,落花飘在水上。我还以为是母后来了,转过身却看到惊艳了我许久的容貌,她的音,她孤僻不谙世俗的貌,都像极了母后,却又不是。
…
我猛得收回手,所有的话都荡在耳边。
“你是谁?”
“你是桾烟小公主?”她反问我。
“是啊,你长的…可真好看,像我母后。”
她只是笑了笑,却依旧冷冰冰的,和她相处一日,发现她和宫里的女子都不同,她亲自带我回宫,我见她总是盯着前方,没有神色也没有希望,和她走在那条宫道上我才知道,原来这宫可以这么深。
我将小手牵了上去,她微愣的看向我,停驻在了母后宫前。
“你是父皇的妃子吗?是哪位娘娘呀,小烟儿下回可以去你那玩么。”
她的眼瞧着前方,一言不发,我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母后也立在那,她看着我身旁的这位女子,似一眼就认出她是谁,而我身旁的她闪过了一丝晦涩。
“我不喜欢小孩子。”她嘴上这么说,怕人打扰,便走回去了,一个人独来独往。
身旁连个婢女都没有,再次看见她是在父皇的寿宴上,叔伯们都来了,她着一身烟蓝色衣裳,鬼魅的耳饰衬着她绝艳的面容,那双狐而非魅的双眼,散着西域风情,又不缺中原女子的温婉,所言极少,然瞧身后的婢女修容,算是嫔妃中上好的了,我时常瞧见她腰间别的一块玉色双鱼佩,就知父皇一定极宠爱她。
是了,是珏婕妤。
我方想起来,眼里竟飘进了些风沙,望着这青色的檐角,好似那楼亭上头还站着一位翩翩秒人,她的眼里总是充满悲情,又不显于人前,有时还嘴舌毒利,有一阵,她总是和母后走的很近。
珏婕妤是西域进贡来的,她便住在这柳涣楼,当真是和她的人一模一样。
可是珏婕妤,去了哪里呢?
我硬是怎么想也想不到了,珏婕妤字瑛,她总说自己喜欢清净,可我也记得她笑过,对我亦很好,听宫里的娘娘一度满嘴是是她,也是珏婕妤无心的抢走了柳娘娘的恩宠,令一向骄傲的柳娘娘失去了心神的就是她,最后郁郁而终。
后来每每我问起,发觉她们总是面面相觑,连问也不问了,就像月才人一样,在其不久后消失了,是病死了么。
我倒希望她是离开这里了,因我知道,她不喜欢这。
“殿下!”阿娜达跑出来道,“苏小姐不在,里头洒扫的小婢女说她去了什么阴吋山望风,卯时才回来。”
我走进去,摸着生了杂草的门槛,新皇登基,宫里到处都要新气象,虽是一番修整过了,然我手心仍能感到那熟悉的气味,人,景,一幕幕在眼前。
幼音姐姐住在西厢阁,东厢阁是珏婕妤住的内殿,我看着紧闭的门,还是闷着气走了进去。
随着开门出来的,不是抑到闷暗的灰尘,而是一股清风,一股难言的带着清香的风,就像珏婕妤从未身边走过,她的衣袖和身姿都拂过我的头顶。
随处可见的白玉兰落了一地,我这才从窗外望去,原来正是那棵树吹进来的,蹲下去捡起了一瓣,心里头想着珏婕妤会摸过么。
“走吧。”
…
回宫路上乃至夜里入寝,我都在想着淑娘娘的话,往事都是一团谜,我从前想着过去了便过去了,与其知道她们的下落,去处,不如就让那个贪玩的自己留在懵懂的一刻。
如今,我又梦到了母后,她和珏婕妤的容音,有那么一刻我竟混淆的无法分清,难道父皇每每伴枕时,就不会认错人,叫错名么。
“皇后娘娘!救救妾身的孩子,妾身愿意一死…”
月才人跪在那里苦苦哀求的模样昼夜缠绕着我的脑袋,我捂上耳朵却浮现母后的脸,她在那一刻是狠心,冰冷的神色,与我记忆中的她颠了个,难道,她真的就是一个无情的,袖手旁观甚至陷害妃子的人么。
“不!”
我坐起来,不该是这样的,今日一幕幕都在我面前闪过,不见了的珏婕妤和死去的月才人,她们那般相似却又理不清的真相羁绊着我,我知道我一定想要前因后果,哪怕是为了证明,我的母后不是那样的人。
月色撩人,我望着空落落的窗沿,院子里只有落地的树叶声,床头挂着的香囊摇摇晃晃的,里头是我那日放进去的玉兰花香。
那个家伙,也许久没来了,这两日值守也没看到他,前几日来会无事坐在我窗边,与我对嘴几句,我悄悄也打听了那侍卫队,只说近日换班,许是去了别处吧。
…
次日一早我就借出去转转为由骗过了阿婴,同阿娜达两个人穿梭在内宫里。我既已决心要查证清楚当年月才人的事,就得对上可靠的。
途经御膳司,我打听了膳房的地界,走到那外头便有人拦着我。
“哎呦公主怎么来了,这可是油水之地,殿下沾不得。”
“我随意看看,你别管我了。”
我远远的瞧见了一个忙碌的身影走到门外来。
“莫小娘子!”
她回过头,看见我有些讶异的笑着。
“公主怎么来了。”
她还缠着兜裙,手里择着一把菜。
“经过了就来看看,想起你在这也待了许久了,可还好?”
“殿下说的什么话,能进宫做御膳,已是我从未想过的,这要多谢殿下了。”
我四处望了望,小声走到她身边。
“我有话问你。”
…
树荫下,我捡起地上的落叶放在腿上,莫小娘将其那夜所知的都细细讲与我。
“那么,那个婢女的确不是你们里头的人?”
“我时常也看见她同一个外头来的俊朗模样说话,就在这附近,那夜是怎么塞进去的便不知了,据我所知三司和应是没二心的,她死以后内府也有人来扬言要收了她用过的所有东西,不久叫什么伏林的,身后跟了一两个人也来查什么话,显然前头的人就是为了防他们。”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日后还是帮我多留意一些,我还有件事要问你。”我掏出一张纸条。
…
推车人来人往的皇宫门口,大道上正排着一齐背着包袱的素衣,我走到小墙边用扇子遮了遮脸,示意阿娜达。
她点头小跑了过去,对着正要出宫的素簪挽发女子跟前,一把手就从中拎了出来。
我走到内宫无人的一处井边,坐在了树下。
“你指定还有什么瞒我呢。”
那女子害怕的跪下,浑身哆嗦着求我。
“殿下,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将那纸条甩过去,上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陈旧极了,纸边都泛黄。
脑中是莫小娘肯定的那句,“没有任何事,这菜单子上的每日食材,用物都是孕女子该用的,更不会有毒了。”
“这东西没有任何用,对于月才人的事你到底还知道多少,老实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可若你执意瞒着,也没意思了,要知道事过境迁,我一个公主去缠着这些做什么,更不会连累你一说。”
听我此言,她方是眼泪都掉了下来,之所以这么害怕,因着是曾服侍过月才人的宫女,我四处打听当年月才人身边的那位贴身侍女,在其死后也被草草的发现死在洗衣库里,既月才人只是小产病死,她身边的婢女服侍过嫔妃,也不该有此待遇,何况打发她去的还是父皇身边的近官,我知此事一定不简单。
如今只剩她还能说话,从言行里看出被封了口,什么也不敢说,又是熬了二十年今个终于出宫了。
“殿下您就放过奴婢吧!奴婢只是想出宫…”
“我问你什么,你如悉告诉我便是,其他的我不会为难你。”
她哆嗦着肩捂嘴应着。
“月才人那时小产,是否去过先皇后宫中。”
她颤了颤,缓缓道出个是。
“去做什么?”
“求情。”
“求什么情?”
“求皇后庇佑,救下她和腹中的孩子。”
果然,那些都是真的,我没有记错,月才人还在宫禁,她虽家父犯了错,归根也与她无关,父皇不该那么重罚她,又怀着龙胎,怎么说也不会亏待了,为何偏要闯出宫去跑到母后跟前,捂着肚子求情。
“月才人想求皇后在先帝跟前为其父求情。”
“说谎!”我不满的。
她又低下头。
我怎么知道她就是说谎,我听到的月才人口中一直说的是救救她的孩子,既不是为了孩子就是保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既是父亲犯错当下母后又怎管得了。
我本不想威逼利诱,她见我颜色凝重,终还是全口脱出。
“是,月才人的确是受到了迫害,才急着跑出宫去求先皇后。”
原来,那日她在宫里提前得知了父皇派人偷偷前来赐死她的内官,一路冲出小道跑到了母后宫前求庇护未果,回去就在路上流了产,不过两个时辰便西去了。
“奴婢真的就只知道这些了!”
纵然我心中再多疑惑,她也不是月才人身边最亲近的,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阿娜达给她塞了点银子,她忙磕头谢恩。
“出宫去吧,离的远远的,离开这个生死难夺的是非之地,带着月才人的那一份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