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这大好节景,我是闷不住的,偷溜着从院后门跑出去了。
“真舒坦。”我吹着风,这大红衣身轻薄的舒服,我走着,头上那枝金步摇钗直晃出声。
我走到上回的地方,树枝沙沙吹着,那棵树还是坐落在那里,许是我真喝多了,觉得树下站着那黑色身影。
我掏出笛子,欲抒发不快。
笛声悠扬,我也不知心中不快什么,胸口的酒意闷热,每每的总是有些思绪浮起来。
今个上元节,母后和父皇在那儿还好吗。
一阵冷风吹过我的脚边,随着墙上的月影照映,我看见一身软甲长袍落在了身后,我继续吹笛。
未了,停了下来。
“怎么不吹了?”
远处身后立着那人出声,他走过长廊,坐在了樟树下的石上。
“再怎么吹它也就是个笛子罢了,每每被人当作思物来吹,失了真正的造诣。”
他未说话,我看向月亮。
“今夜的月亮很圆。”我轻轻叹了口气。
“圆吗,不是向来如此。”
我转过身,“不是吗?你吃面蚕了没有?”
他看着我,怔怔的没有说话,我看了看身上下,有什么不对吗。
月光洒在我半脸上,头上的珠钗铃铃的发出微微声响。
“没有。”他恍然的,抱臂靠向树根。
“那豆粥呢?”
“没有。”
我讶异,“今儿可是上元节。”
“那又如何?”他闭上眼,“对我们这些浪客来说,无家无亲的,一天少吃个一两顿都无妨。”
也是,我低眸,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安心过节的,既是过节与不过节也没有区分。
“那你又为何叹气。”
我走过去,头有些晕乎乎的坐在他身边,脚步颠了两步扶着那树。
“呼~”
他看向我,衣物上除了各种花香,还有果酒的气息,“喝酒了?”
我点点头,“我也不知我为何叹气,许是想起了天上的娘亲。”
他道,“宣德皇后。”
“是的,就是那位幼年失孤,十三岁进宫被我父皇看中做了皇妃生了我后于常桾十一年归去的皇后。”
“人间传言她是与你父皇闹了间隙,被禁了冷宫去的。”
我笑了笑,“他们可真会编故事,可惜,我倒觉得那故事更好,真实往往无趣而更悲伤,她是平静的躺在凤床上走的,就像普通人一样,纵是皇后又如何呢,平常夫妻都会生间隙,帝后又怎逃得过。”
我摸着笛子,心中有些淡然的不解,“我七岁那年的上元节,父皇不像往常于宴后去她的宫里,我坐在桌子边看着那碗面蚕,母亲只是对着我乳娘摇了摇头,又笑着说话,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父皇不止有母亲,还有三宫六院几十位漂亮的娘娘,也是我后天总听人说,才知道母亲也没旁人口中说的那么贤淑,没有靠山的却能做皇后的母后又有多简单呢,皇后,一定要贤淑,可贤淑的皇后,必然很苦。”
我心中的思念汹涌的化作那言语飘了出来,看向默不作声的他。
“你呢?你母亲还在吗?”
“死的更早,穷死的,我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他敲着腿上靴子。
“不过,我是见过宣德皇后的。”
“当真?”我讶异的。
“现在想来,你同她长的很像,当时在书院里,模糊看见一个放风筝的小女孩,许是你吧,穿的贵气。”
我直言,“为何我不记得?”
“我是跟着我父的友人进宫的,就半日便闷不住自个溜出去了,你的梅花三式是河庆那老家伙教的吧?”
我点头,“原来他就是你父的友人,竟也认识。”
想来也好笑,只待了半日便闷不住了,我却待了十来年也便这样而已。
我们未再言语,这风冷飕飕的,气氛一下就黯然了。
我把玩着那根笛子,感到萧逸云炽热的目光,直到我盯着它,想着方才自己吹笛,我竟…用了他吹过的笛子吹!
脸蛋一下就红热了起来,我一把捧住。
他的声音在耳边过来,“很热吗。”
再看看我俩的身子,挨的如此之近!他腰下的短软甲被压在我衣下。
“我,我我只是,喝多了。”说罢便装模子的撑起头,侧靠向身后的树,把笛子收了进去。
他却似在看我,我闭上眼也能感到那目光,衣服被风吹动着,树上掉下两片花瓣叶子,我静下心的小眯,半晌,有什么掠过我的头发,那叶子被弹得滚滚落地了。
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困了…
身子有些软塌塌的往地上倾去,“啊—”
我的头滑过树根,险些要落地,被一双手拽了过去。
我定神,上额轻轻碰到了他的鼻前,他一愣,就这么对视着。
那张深邃的眼里,尽是一副红衣女子,她坐在他身前被风吹着,像月亮里的神仙,奇怪,这女子的脸怎么有些像我呢。
我欲往前近探,就要碰到他的唇,他似是有些发抖,那只掌心捏紧了我的衣袖,就在低眸间。
“你要闭眼睛了吗?”我不解,他好像要睡着了一般。
直到他的耳根子红了,一把推开我,有些燥郁的侧过身子。
我头上的簪子滑落,头发散落了下来。
“我头好晕啊…”说着就撞上了什么软软的。
彻底动弹不了,四肢像无力了般的麻着。
“醒醒。”有声音在耳边唤着,有些寡欲,又充斥着野性。
待再没了唤声后,是一阵安静,接着身子一转,眼前越发晕乎黑沉的,撞在了什么坚硬的地方。
身子有温热的东西揽着,突得直飞上空,我瞥到了屋檐上的黑瓦,还有…
“好大的月亮啊。”我伸手就要去摸,似在我眼前。
又像是要飞出去了,面前都是飞速的东西,树枝,屋檐,我紧紧搂着那脖子,原来自己躺在一副胸膛前,我似还摸到了什么,那东西会动,移上去便是下巴。
他轻轻呼出了口气,我的头发被吹得凌乱。
终于在一阵阵凛冽的风声中停下,缓缓的,我从什么脱离了出来,置于有些微凉的平地上。我听不到声音了,直到吵嚷的什么冒出来,我忙捂着耳朵翻身。
“谁呀,谁大晚上敲门。”阿婴披着衣服走出来。
“哎?殿下!”她跑到我眼前,把我扶了起来。
阿娜达也晃着我,“小殿下你怎么睡这儿了!”
“快快,把她带进屋里去。”
我翻身上了阿娜达的背,她一路把我放到床上,阿娜达的力气可真大,我好像在做梦,又不是梦。
身上的衣服被彻底脱了下来,一番洗净后才有暖和的被子盖了上来。
“母后…我想母后。”
身边那些吵杂的声音安静下来。
…
三更时,我听得窗外一阵震动,人影和脚步在灯笼下晃过。
阿娜达开了远门,同人说着什么,又进来开了我的门,瞧我翻了身继续睡,她方出去。
天蒙蒙亮我便醒了,许是昨晚睡得早,推开门脸还没洗漱就听得几个婢女走过。
“听说昨晚有刺客要刺杀皇上!”
我一愣,看向了皇兄的殿向,一路跑了过去。
有刺客要追杀皇兄!?半路鞋子掉了,也只好继续赶去。
“皇兄!”我叫着,跑到他的书房小院,门卫的侍卫拦着我。
“公主殿下?”
我一把推开,直冲进去。
“皇兄呢?皇兄!”我叫着。
无人应我,身后传来一阵衣袍的声音,黄布被拨开,四祥不知方向的看着我。
“小殿下,你这?”
我看着皇兄,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他安然无事的站在那里,似没有受伤。
他也怔了一刻,两人看着我赤着脚,着一件单薄的寝衣就跑来了。
我朝他奔去,扑在他怀中。
“我听人说有刺客伤你,你没事就好了。”
他方喘了口气,四祥笑了起来。
“小殿下,没事了,没什么刺客,只是昨晚侍卫说有看见身影飞走在屋檐上,才命人去找找罢了,皇上已经歇下了。”
“这么说,你没事,太好了!”
他拍拍我的背脯,似是对我如此在意他跑来的动容,还有欢喜的眼神。
“我知道,你就是这个世上最关心皇兄的人,最在意我的生死的人,同样我也是,所以我才要用尽一切方法让你回来,让小烟儿快乐的待在皇兄身边。”
我笑着,他亦牵起我的手往内屋里去穿鞋。
“唤阿婴她们来给公主换衣。”
“是。”
…
我在他的注目下用了早膳,待我用完,他批阅奏章,我琢磨着那刺客,估计就是萧逸云,他被当作了不轨之人,索性最后是跑出去了。
“呼!”我捧起脸,昨夜一幕幕发生在眼前。
“你慢一点!我好晕…”我甩手,不愿让他抱着。
他扼制着我的两手,“背着不方便,话说你可真重啊。”
想到这里,我懊恼的拍桌子,将四祥吓了一跳。
“咦,我真的很重吗?”
“什么?”皇兄问我。
“没什么,”我摇头,“对了,我们何时回宫?”
“今日。”
“今日?怎么快。”仔细想想,也有快六七日了。
为着宫里政务繁忙,还是提早回去。我想着之前那位厨娘,竟也没来找过我。
“在想什么?”
“在想…之前我遇到一位厨娘,手艺极好,想带进宫去,可以吗?”
皇兄抬头看着我,“厨娘?倒是怎样的厨艺让我们吃遍全宫里宫外的小烟儿都说好。”
“你亲自尝尝就好了!”我哀求他。
“好好,若是她来,你就令人带去你宫里头罢了。”
我摇摇头,“她的厨艺,怕是该去御膳房。”
皇兄有些不解,“如此高超?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儿。”
…
我从皇兄那出来便找到了贾住持,问他有没有一位厨娘来。
“确实有一位,她说她叫莫六琴,不过,老衲已让她去寺厨里了。”
我方恍然,“竟早就来了,还一直待在寺里,这么说…这些日子我吃的菜都是她做的?为何不来见我呢,怪不得这几日饭菜清甜可口。”
我又忙跑过去,果然看到她挽起袖子在准备午饭了。
“你为何不直接来见我呢?”
“能被公主殿下看中,是小女荣幸,小女还是想等殿下尝尝我做的几日饭菜,再决定是否真的要带我进宫。”
我坚定的点头,“是,不仅要带你进宫,还要让你进御膳房,和全天下最好的膳司们一起掌厨。”
她听完,刀掉在了地上。
———
午后便收拾了东西,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在寺里人的礼送下离开回宫。
“贾住持,这些日子多谢你了,等夏季来了,我还要来你这避暑呢。”
“不敢当,殿下要想来,老衲随时欢迎。”
我和幼音姐姐亲昵,同坐了一辆马车,有说有笑的,她既是要跟着我们回宫的,看来这桩婚事当是敲定了。
回头看向白安寺,几个化缘回来的小师父进大门,我想起那日无聊走在林道里,也是看见两个和尚。
我喊住他们,“小师父,我甚是无聊怎么办?”
两个诧异的笑了起来,“施主竟同我二人说无聊?”
说罢便笑着走向了前头。
若是有一日厌恶了自己所处的地方该如何,可惜,这世上唯一同寺里的和尚一样被困住的,只有皇宫了吧。
我看向那条路,宫门慢慢敞开,什么时候起,我感到了无生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