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一个身影落在地上,几个人围上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吃饭去了。”他走进偏房,一把将门关上。
“哎你找到那个小蹄子没有?”
话说着,一把剑鞘就从窗纸里顶了出来,塞进某个人趴着张开的嘴里。
“唔—”
他点起灯,烛影下那坐在茶几上的身体,手中在展开什么。
字帖里的字显映眼中:九重城阙烟尘生,散入枝头化五侯。
“你说他今天怪怪的!”
移木门外,坐在木阶上的男子下着棋,嘴角扬起一抹心知肚明的笑。
我站在那里,恍惚的笑着又感到身上有股力在探知自己,眨眼又躺在了荷花里,我害怕的叫了起来。
“小烟儿?”
“啊!”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说了梦话,嘤嘤哼哼的。
“皇兄?”他坐在我床边,方才就是他轻声唤我吗,阿婴她们在外面没了声音,许是去吃饭了,我已早早用了午膳小酣。
“怎么了?还没睡够吗,阿婴说你眯了有一个时辰我方走进来的。”
“我睡迷糊了,她们人呢?”我揉着稀松的眼。
皇兄笑着凑近我耳边,“她们都不在,我们出去溜会儿吧。”
我一怔,他确实穿着便服,果然只有他知道我的心思。
“可…你可以吗?”
“起来换衣服!”他瞧敲了敲我脑门,一身素衫云袍像是气吞山河的画图,只留了一阵云烟仙气在我床畔。
…
我们穿过小院,从寺后路走出去,如幼时一般的孩子。
对视一眼:“快跑!”
待走到集市上,方缓下步子。
“皇兄!”我才脱口而出就捂住嘴巴,“表哥。”
他牵过我的手
“这有很多人。”
他笑笑,“不妨,小烟儿想不想吃糖葫芦?”
我们停在一摊前,“哎看一看尝一尝,新鲜的烫面油糕嘞。”
我看的腮帮子里鼓起了口水。
“姑娘尝一尝?”
我看向皇兄,他摇摇头,“想不想吃?”
我忙应,“想,油糕想吃,糖葫芦也想吃。”
“来两块。”他从袖口掏出钱袋。
我抿嘴,“表哥,两块不够。”
他手一定,抓糕的贩子也惊了,“姑娘这么能吃?定是个有福气的。”
皇兄笑着,“那多来几块。”
“好嘞。”
我一手捧着那袋油糕,一手咬着糖葫芦,嘴角沾着黏黏的,好不痛快。他便用手耐心的擦拭
“吃慢点,噎着了可不易消食。”
他是怕我每回偷偷吃了这些就没肚子用膳,阿婴为这事说了我好几回,怪了,要是宫里的厨子做这些我就不闻着香。
“可以挑些你喜欢的花灯回去放。”
“为何要挑花灯?”
“今个是上元节,你忘了?”
竟是上元节,我才知道。
“我记得,往年你最喜欢的是琉璃灯。”
“是啊。”我不禁感叹,去年的上元节我是与皇兄一起放花灯的,今年他上了帝位,总不能再跑在湖边同我一起甩水。
“小烟儿还饿不饿?”皇兄看着饭楼子里飘出的香味,不知是他饿了还是顾着我心思
我一顿,“哥哥是把我当饭桶子了么,手里还抓着一大把呢。”
“既如此,那便算了,本想着近日批奏折时问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四祥说城西有一家竹面馆开的极热闹,那面吞下去爽滑可口…”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好!那便去吃吧,在哪?城西是吗!”
我拉着他跑起来
“你这个机灵鬼。”他在后面咯咯的笑着。
…
皇兄纵容我,知道我多次偷跑出宫,却不知我对宫外的路已这么熟络,闭着眼从城南到城西,什么吃喝玩乐都来一遍。
这不,一进面馆我连姿态都摆好了。
“小二的!来上两碗竹面,加一碟小菜,多点汤水好打牙。”
我按剑拍下,四周的人侧坐投来目光,有佩剑的,有走贩的。
皇兄眼色怔然的询问,“你这剑从何而来?”
我得意的笑,“前些日为着郦娘娘要给殊哥哥做生辰礼,出来跑玉石店找到的一把宝剑,值当的很!你看。”
我说着抬起他手放了上去。
“不错。”衣袖掠过宝剑的纹路,略有所思的,“郦娘娘叫你去的?”
“也不是,我也想寻几件好的给殊哥哥做生辰礼,这把剑我舍不得了,只好再找找。”
他抿了口茶,“你殊哥哥也不爱过生辰,过段时日好事将近,你不如给你幼音姐姐挑几件好的去,到时就是一大礼了。”
我正想问他二人婚事已定否,小二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来了。
“二位的面,咱还送两碟小菜。”
我嗅了嗅那香味,“快尝尝!”
“好。”他拿起筷子。
竹面面质细嫩,搅着肉丝入口滑溜溜的,我们俩边说边吃。
“三两!?你糊谁呢,把你们店家叫过来。”
“哎呦,咱掌柜的今个不在,您叫了一盘香肉三碟小菜,面也是吃了,就这个价。”
那边传来一布衣大汉和小二吵嚷,我原先当是那大汉付不起钱,仔细听才晓得是这店家瞧人家路过,不知城里的饭家出黑钱。
“别跟我啰嗦!上菜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今不给你们点教训当小爷我是吃素的!”
说罢便劈开一道口,巨响传彻我的桌子,那裂开慢慢断开,他一脚踢翻桌子拎起小二衣领,是个暴躁的。
“哎呀呀少侠,这这这是我们掌柜的主意,您您您别赖我呀。”
“哼!”
我正看戏的打紧,皇兄拍拍我的手。
“要不换个地方吧?”
“阿…哦哦。”叫来了躲在柱子后头的另一小厮。
“这些多少钱?”
“九,九文钱。”他哆嗦着,与那大汉吃的天差地别。
“什么!?”他看向这边,将其拖了过来,抓起桌上的小菜。
手指糙而黑呦的摩挲着。
“凭什么这就九文钱!你们这些赚黑心的桾城人!”他拽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地上砸去。
“啊!”我见那烫水爆在地面,溅出水花。
忙躲开,睁开眼身前挡着一长袖,皇兄一手按住我的肩膀,那碎瓷震在了桌上。
“没事吧?”
我摇摇头,不曾想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了。
他转过身一手劈开大汉的胸前,对方后退一步,将那小二的推开。
“有事好说,勿伤无辜人。”
他便是以为说那小二的无辜,越发气恼了。
“多管闲事!”
说罢便一拳向皇兄打去。
“表哥!”我拍桌。
他轻松一躲,背过手体态轻盈的与其周旋两招,对方有些惊讶的使出了力气看做劲敌。
便是皇兄玩弄他不在话下,我也拼命的冲过去。
“你这莽汉!”我拔出剑向其刺去。
对方闪开,凛冽的看着我的剑,一手握住,我一愣,不想他竟如此蛮横。
“烟儿。”皇兄一脚从其头顶踹下,对方重重的脚步颠了两颠,地板都震出了裂缝。
我喘着气,方把剑抽出归鞘。
里头的人都跑出去了,外头围起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
皇兄移上一步将我挡在身后,他对那大汉一直盯着我的眼神略有不满的冷冽。
“你这把剑…”那人看着我手中。
又对上我的脸,“你是,莫非…传闻江青双燕之一的贺禾竟是个女子?”
他从没想到,但这把剑显然让他认出来过,我心下有些担心,这个贺禾,平日没什么仇家吧,要是被人这样认,怎还受得了。
贺禾啊贺禾,你可坑死我了。
“阁下认错人了。”我微微侧过身子。
他语气坚定,“定是没认错!这把七星剑我曾亲眼见过,只不过人蒙了面,没想到…”
他说着,竟大笑起来。
“若如此,看来双燕的功力也不怎样嘛。”
嘿,竟敢小瞧我,看本公主—
我又仔细想,确实没什么冲出去的本事,河庆那老家伙说了,不许我将梅花三式常现于人前。
“至于这位公子嘛,倒是身手不凡,我想向你讨教一番。”他正要作揖。
外面传来人群跑动的声音,“打斗场开了!快去看看,今个对阵的可是秦淮和苏尔烈。”
“糟了。”大汉握紧拳头,“今日有事在身,我敬二位品格清超,可做个朋友,去名青传的打斗场看我格斗如何?”
我拉拉皇兄的衣袖,“我想去看!”
他转头对其作揖,“那就谢邀了,今个的面钱我替你给了。”
———
名青传,是一个江湖与朝堂共存的格斗场,四方而来跃跃欲试的好武者都可上台,比赛提前一日公布名列,如今已是各大人士为了投朝的好去处,若是运气好可被达官选中,这也是一个武榜,名列前茅武打者总是那几个名字。
我同皇兄坐下,他问我这剑究竟是何来历,我吞吐的搪塞过去。
“不过,小烟儿怎好冲出去呢,我不喜欢你拔剑,也永远不想你拔剑。”
“放心吧,这是小烟儿第一回拔剑,第一回,便是为了皇兄。”
他听得笑然摸了摸我的头。
“想来,小烟儿许多第一回都是给了皇兄,记得你刚在父皇书房里念时,我就第一回下厨做了糕点给你送,第一回乖乖听话不吃糖的,是为了皇兄叫着,第一回妥协…”
妥协嫁去北境,现在想想若是以我一个人换他的皇位,倒也未尝不可,反正我也不知什么是姻缘什么是幸福,阿婴同我说,若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殊哥哥,我便要和皇兄没好日子过了。
“听说今日上场的秦淮是个无名之辈,三日里连打十场赢了,对阵名青榜第一名苏尔烈,能赢吗?”那些个人在寻思把赌注在谁身上。
“哎呦,你听说过苏尔烈输吗?他们西北人体格高大,光是力气就是三个第二名都比不过,且这个秦淮是被扶桑将军压了奴身的,一日为奴终身是奴。”
…
我听着这些人的论道,越发好奇起来,突的伴随两道闸门的声音,围场上翻涌的站起来。
“苏尔烈!苏尔烈!”
他们都喊着苏尔烈的名字,扶桑将军没有出现,他不过是养个斗奴玩玩,可对于苏尔烈的金主,名青传格斗场场主夫人来说,是必赢的面子。
两人分道从门里出来,呼声最高的自然姿态最盛,不愧是西北猛将,体格高大。
另一个便是秦淮了,他的铁门矮了大大一截需低头出来,也表明了他为奴的身份,然面容灰黑却英发,身形矫健轻盈,到处带着伤。
“这必定是赢不了了,他还带着伤呢。”我对皇兄咬耳根。
他却眯着眼不以为然,“许有转机呢。”
台下有人上来给他解开手脚拷链,黑布衣碎烂。
“哼!”方开始那苏尔烈就冲了上去,一脚踢向他的要害。
秦淮低头一躲,人群里又欢呼起来,喊着苏尔烈。
开始时两人虽体格有差,秦淮负伤,然他格斗有术,驭道讲策,不是蛮力之人,几招下来,徘徊在苏尔烈身边游刃有余,挨了几拳落地也还能起来,人们都小看这个无名之辈了,议论纷纷。
他若是没有前几场那么紧凑的耗费体力,相比还能上一层。
“这人是什么来头,真是不可小觑,宫里那些侍卫也未有比过他的。”我喃喃道。
“给老子踩死他!”有人嘘苏尔烈。
苏尔烈也未想到如此吃力,他还是保留了体力,到后来不得不使出九分去对付这个虽瘦弱却骨骼硬挺的对手。
“你这个下等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