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不知你两个哥哥在那吃的好不好,睡不睡得安稳,你殊哥哥还跟我怄气呢。”她摸着那根抹带。
“殊哥哥和寅哥哥不是去做潘王了吗?我听缜哥哥说他们什么都有,皇兄还打算给殊哥哥说亲,让他娶太尉之女。”
太尉的嫡女,是长我两岁的玩伴,以前入宫来,殊哥哥常喜欢提及她。
可郦娘娘只叹气,我不懂她为何叹气,儿子成家立业是早晚的事,大概也是像我一样,舍不得罢了,可那并非贫瘠之地。
“你殊哥哥走的那日,宫门只开了半刻,我还未赶到就见他拍着大门直喊,母亲母亲,过几日就是他的生辰,我想给这双玉镶马靴上绣一颗紫烟玉石,问了宫里上上下下,都说今年闹洪灾,你皇兄下令要节俭,许多供给都没来。”
这些玩物,更是散落在宫外了。
我抿着嘴,“郦娘娘,我午时要出宫,我去给你找,顺便捎点好玩意送去给殊哥哥。”
“真的吗?”她忙从绣袋里掏出一张列纸,“上面都是进供紫玉石的店阁,你问问哪边有便好了。”
“好!”
…
午后宫门一开,我就溜出去了。
费了许多力气,为着皇兄不想我这几日出去,侍卫便不知道此事,也没跟出来。
阿娜达数着上面的店家,她看不懂这里的字,只知道哪家去过了哪家没去。
“哎小姐,好像是拐弯的第二家!”
我跟上去,果真看见了那大字号的牌匾。
“哎呦小公子,这个今年可不值当了,加之宫里不收供,也没去寻了,你可以去西南边那家问问,就在竹轩茶楼旁。”
竹轩茶楼,我想起那日江映才说的,四子都在那吗,那可就去不得了。
我又跑了过去,今儿可不愧是跑遍了桾城,在一家玉石珠器店里找到了一颗小小的没那么正宗的。
“小公子从哪来啊?”
我本吓唬他,就提了一句宫里,这可把他吓坏了,把那玉石收了回去。
“可是,高内人那边?”
我惊讶他竟知道淑娘娘宫里近身奴婢的名号,点了点头。
“她上回来,小人不是回家去了嘛,这两日才回城,我这有好的,是专供给淑妃宫里的。”
他从盒子里掏出一颗,我敲了敲,还真是藏着掖着了。
“纸?”他伸出手。
“什么纸?”我瞧着那小玉石问。
“您来买,不出个票纸吗?”
“噢噢。”我拿出了淑娘娘给我的她宫里专印的票纸。
正要走出去,被一把亮眼的东西勾住了。
“这是什么?”
我指着那把挂在上方的浅青鞘头七星剑,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
“小公子好眼力,这把七星剑玄铁铸而轻其薄,击刺透甲英猛无比,算杀人呢不过于利,女剑客握正好。”
我让他拿下来给我瞧瞧,这送给殊哥哥可不错,可不知怎的心里却动容起来。
“可敦要这个做什么?”
“好玩呗,带回去放着吧。”剑箍上摸着有青龙纹,拎起来雏燕般的轻盈。
“多少钱?”
“嗐,这个前日当铺的卖我,我瞧着不错就带回来了,您要说普通价…也是亏的。”
我身上没带够钱,把脖子里的银圈解了下来。
“拿这个抵吧,你也知我是宫里的贵人,自不会骗你,回头让人换了票子送出来给你。”
…
我出来后神气的很,拿着那把剑晃来晃去,哪都想逛。
“这个不错,可敦你看。”我和阿娜达套着银圈。
“套中了!”我喊着。
二位运气真好,这把扇子可是上等品。”
我拿过,上面绘着一片浅青的岸江。
“这位公子,是北境人吧?”那小贩看向阿娜达。
“是啊,你怎么知道。”
“看面相猜的,我从前去过,不过现在正打仗,一片硝烟,可怜人呐,是迁进桾城来的吧?”
她摇摇头,面露伤感,我带着她走开了。
为何要说其可怜,难道北境的战事如此焦灼了吗,我终日贪玩,竟忘了问皇兄吉那归的事儿。
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回了刚才那茶楼客栈,我望去,看来真是缘分呐,碰碰运气吧。
“二位小公子,喝茶还是住店呐?”
我只让他带我去茶间。
经过了后庭,竹子的气息扑面而来,清风中带着几丝雅韵。
我踩在木梯上,正要走向一间茶厢,听得拐角的廊头传来一声耳熟的语气。
我挥了挥手,小厮便走下去了,寻着那棋子摆叠的声音走去。
“耍赖?”
棋盘上,正对着一场烟气,在那并非见过的身影对面,坐着一正在喝茶的长发男子。
“什么耍赖啊,不玩了不玩了。”他的朋友甩甩手,便从隔间走出去讨水喝了。
那人轻抿一口,面上的茶叶像是浮在莲花池里,浑身散着清香。
“来了?”
我走过去,“打扰你跟人下棋了?”
“已完了,你坐罢。”我便坐了下来,过一会有小厮从下面端茶点来。
阿娜达坐在一旁吃糕。
“你这位小兄弟虎头虎脑的。”
想来我二人在大街上转悠的模样被他瞧见了。
“给你!”我从胸口掏出刚得的扇子。
“做什么?”
“上次不知踩坏了你的没有,我来找你喝茶定也是要带一份面礼的。”
毕竟,我跟他们几个可是结了怨的,希望他能在那几位,尤其是那个家伙面前好言相劝,同在一城里,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见着了可不想四处跑。
“哦?”他接过那扇子,我不想他也没说什么谦词,倒是对那扇子的模样也算喜欢。
“他们的气度不小。”他带了一句。
“引荐你们做朋友?”
我忙挥手,“还是别了吧,自然而然就好了。”
“今日怎么不戴面具了?”
他想必也一定觉得我的声音耳熟吧,不过也这么久了定是不会记得。
“你会对一个还不知道叫什么的人如此关心吗?”
他浅笑,“就好比我是一个农户,家里种过五百亩地,谁会在乎那一小块土里有没有长过虫子呢。”
我觉得与他说话甚是有趣。
“如果有酒,我定要和你喝一顿!”
“哦?那走吧。”他站起来,甩了甩袖子。
“什,什么?”
“择日不如撞日,我去和我的友人道别,你从小路走,到城内的江边有一个湾口,走进园子后院就能看见了,沁书花舫。”
他和我约了晚点见。
可我只是随口一说,哪有那么会喝酒,到时晚了又找不到回宫的路。
“那,我们还去不去啊。”从茶楼出来,阿娜达和我商量着。
“言出必行还想逃不成?”身后传来声音,我的衣袖就被拉住。
江映才拉着我走去了那画舫。
路上我问他关于江湖上流传已久的一些秘事。
“江湖上最后一位掌门前些个月被一位流浪过客单挑,死在了竹林里是真的吗?”
“也许吧。”
“还有那个女魔头,她可是随了她父亲一般的心狠手辣,为了报仇斩杀无数道家子弟,如今听闻其爱上了一个寡欲人士是真的吗?”
他看看我,心想着我话可真多吧。
“你这么喜欢这些,拿起手中的剑就冲去学盖世武功不就好了。”
“算了吧,我也就猎奇说说,其实我当年也是学…”突得想到了应该问的问题。
“哎,你们江青四子里,都各是什么来历啊。”
“你不知道吗?”他身姿轻盈的走着。
“除了你,还有那双燕我也是识得的,还有的呢,叫什么?”
言下之意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不如你自己问问?”他定住。
我方抬头,发现江边确实停驻着几座画舫,有一座高大的花舫要晚些才开,从外头看就能看到那些艳丽的花瓣撒在了水面上,他指了指,我跟着踏了上去。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这不是江儿郎吗?”
他走到里头,和我坐了下来。
“追衣姑娘在吗?”
“在的,我这就去唤她来。”一旁喝茶的姑娘站起来。
我仔细瞧着,许多字画摆在里头,花瓶摇摇欲坠的摆在那,倒没有月满楼里许多烟火之气,在光影摇曳间,我感到外面的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客人和书生才子们都挤了过来。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雅兴,不曾想江青才子平日就这般悠闲。”
江湖,这两字怕是离我太远了。
“不然姑娘以为,我该是如何,天天打打杀杀?”
确实,这段日子江湖上是走进了一片平静,静的在考验每个人的耐心,一边还要防着朝廷的越界。
“在哪呢?”一声清冷的女音,只见一个披着薄丝衣的垂发簪女儿走了过来,她一手抚着自己的耳垂。
“你上回作的诗我还没看呢。”
她笑着,“你还没对上那日的,就想看今日的?”
说罢瞧了瞧我,流离的丹凤眼间一时竟停留许久。
“我想想,”江映才说着,看向我,“让我这位友人作吧。”
我一愣,“你说。”
他打开扇子,“勾剑残扇异乡柳。”
我思索了一下,答不上去可就丢人了。
“盛世佛门乱世道。”
两人微顿,互视一眼,怎么,我扯的太远了吗。
“哈哈哈哈,我这位小兄弟如何?”
那位追衣姑娘看着我,“属实才满溢身。”
“缪赞。”我只是随口一提。
“我去瞧瞧你新作的画儿,许能给你提个眉脚呢。”
他走进去内厢,我只好自个待在这里,四周吵闹闹的,花裙底不断走过我的跟前。
露出一双绣金丝的蓝纹鞋。
“小公子是何许人也,追衣从未见过。”她坐到我的身边。
我正在想名儿,猛的身子一震画舫的船底从石板上入江,我险些往前摔去。
确有一身子要倒下,“小心—”
我将她拽住,扯回来撞到了自己的怀里。
她娇吟了一声,抬起头,那水灵灵的眸子里,照映着我自己,耳边不断闪过那些欢笑声,花香飘在气息间。
“咳咳。”
“多谢公子。”她将肩上的衣物扯回去。
我忙拿起手中的剑,用胳膊替其挡住,我能感到她的余目在向我斜来。
“外头立着的那位公子,也是您随从吧?”
“从何得知。”我看向她,两人离得极近,也就是我本女儿身,让他人看见了,便是在…
“我经过他,身上的香味和公子一般,且时常盯着里面。”
“好眼力。”
“看着倒像是西北面貌,是逃进城的吗还是打小跟着您的书童?”
“为何如此说?”我不解。
“那边不是在打仗吗,都传到桾朝了,前两日街上还浩浩荡荡从城外派去四队军马。”
“打仗…已经打到这个地步了吗?为何朝廷还要派人去。”我心疑的很。
“因那北境大君吉那归死了啊,昨夜已有消息传遍大小集市,都说和亲去的宁鸳公主就没了夫婿,北境已经易主了。”
我心如同浇上一个雷雳。
“什么!?”
我听她的唇开合间,人影不断走动着,跑了出去。
我跑出画舫,从闷热的衣物间挤出来,天色已暗,烟火升在水面上。
“可敦!”
阿娜达追着我。
夜里的凉风吹在我脸上,耳边尽是那句“吉那归死了啊。”
怎么会呢,他那么勇敢天不怕地不怕,他答应会来桾国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