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逝,整个天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能隐约看到厚重的云层在高空中凝聚。
空气中带着些水腥气,少年一路飞奔,却发觉迎面吹来的风有些粘稠。
“要下雨了吗?这种时节,怎么会下雨呢?不过,还好赶到了。”
经过大约一刻的急行赶路,李不言终于停下了脚步。不远处,已经是一片灌木草地,而在更远处,两点昏暗的红色火光正随风摇曳。
少年转身望了望身后,浓密的丛林此时也完全陷入到黑暗中,那些树木的枝杈宛若一只只横生的鬼手,张牙舞爪,好似要将李不言留下。
少年探了探头,敏锐地观察到有两三个诡异的幽影与其他枝杈截然不同,他们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不断穿行,仿佛想要靠近李不言一些。
只是刚刚移动到灌木草地,就立刻像被灼伤了手脚一般缩了回去,直立片刻,向李不言发出两声威吓,这才不甘心地去了。
“是鬼面蛇,若是被他们缠上,麻烦可就大了。”
叶来这样说了一句,又沉声道:“李少郎,前方就是青衣娘娘的宅院,切记,青衣娘娘有三大忌讳,万不可冒犯,否则,我们还不如退到野外去。”
“三大忌讳?”李不言反问道。
“进去你就知道了。”那叶来解释了一句,却不再说话了。
李不言想了想,从刚刚收获的乾坤袋中掏出那柄鬼头刀,放到身后的行笈中,方便取用,这才缓缓走向那两点火光。
行的近了,才发现那火光竟然是两个鲜红色的大灯笼,在夜色中,宛若鬼兽的一双赤瞳。
灯笼下是一个没有门扉的拱门,其上的墨漆已脱落大半,看起来好似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李不言打量了片刻,迈步走进院落,只见拱门之后却是一个巨大的屏风。那屏风上并无花鸟字画,只钉着三个白底黑字的牌匾。
最左侧为:器物随君取用。
最右侧为:屋舍随君旅居。
最中间为:为非作歹者莫入。
李不言照着念了一遍,心中笑道:“这规矩倒是有趣。”
太墟城民风剽悍,鱼龙混杂,又因为一些原因,少有能出岛离去者。因此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为非作歹”这个词的界定,或许有其他的含义。
少年想了想,自己也就是个帮死者引魂勾魄的,大多数还是老老实实送人家转世轮回。
李不言扪心自问,他怎么也算不上“为非作歹”吧?
这样想着,便绕过屏风走进了内院。
院中立着一棵巨大的柳树,此时已是凛冬,那柳树的枝叶都已落尽,只剩几十条枯枝。院内两侧,两排屋舍白墙黑瓦齐齐整整地排列着。
而在北面,立着一个巨大木质神像,那神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形貌,身着华衫,两侧飘荡着两根飘带。只是那木像并没有涂上金漆,神像面前的祭坛上,也并没有什么祭品。
一层厚厚的灰尘,覆在那木像上,看起来好像已经很久没人打扫祭祀过了。
“哈哈哈,倒酒!”
正在此时,一道粗豪的大笑声传入李不言耳中。
少年寻声去看,只见左侧一间厅堂,正有一个身材魁梧,身着皮甲的中年汉子。
那人一只脚踏在一张矮桌上,志得意满地冲着身周的其他人比划着,低声笑道:“你们可知那小娘们的滋味,嘿嘿,那小腰柔的……”
这一伙人旁边还有一个柔弱的女子和一个衣着破旧的老者,正在专心侍弄着一只烧兔。
而在左侧主屋门前,也有一对中年样貌的夫妇,与一个身着儒衫,却戴着道冠的青年人,在一张木桌旁吃喝谈笑。
“阁下也是来借宿的?”
李不言刚刚迈进院落,就听到一声冷冰冰的喝问。
下一刻,便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瘦削男子,突然从房顶飞落,挡在李不言面前。
少年抬眼瞧了瞧他,只见那男子身形瘦削,一张脸庞格外阴鸷,双眼带着毫不遮掩的敌意。
“天色晚了,在下前来借宿一宿,阁下是?”李不言拱手行礼,回问道。
“左面屋舍都有主了,自己找地方,记得安静点。”那黑衣男子上下打量了李不言一番,许是被少年的修为逗笑了,冷笑着说了一声,便径直走向左侧那伙人。
少年撇了撇嘴,哂笑一声,就挑选了一个右侧靠边的小屋,轻轻推门进去了。
“滴答~滴答~”
只是刚刚走到屋门前,便有接连两滴水珠落在李不言的额头上。
少年抬头望去,只见夜空中的乌云已经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了一起,一道银蛇闪过,下一刻雷霆轰鸣声便响彻了天际。
水滴接连不断地落下,这场骤雨终于下了起来。
少年心中暗自庆幸了一下,便推门进去,只是刚刚进门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身后的柳木枝条好似诡异地齐齐向天伸展了那么一瞬。
李不言回头去看,却见那些柳条只是随风飘舞,应当只是自己眼花了。
但当他进屋之后,那院落北侧的木质神像,却将双目,瞬间转向了李不言的背影……
……
少年进了屋,将屋门轻轻带上,目光四下扫了扫,却见四周很是干净。
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床铺上铺着一张草席,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虽然简陋了一些,但能在荒野有这么一处避雨处,少年心中也十分满意了。
他走到石桌旁,轻轻将行笈卸下,放在桌上。
李不言心中微微思量了片刻,他忽地拍了拍行笈,对着那黑猫说道:“你帮我看着点,多谢了。”
说罢,便将心神缓缓沉入识海。
一点神念显化,仿若在体内形成一双眼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家肉身;又仿佛自己已经是五脏肺腑、骨骼筋髓的一部分,真真的感同身受。
这种内视之法,修士开灵之后便可掌握。这秘法有助于熬炼肉身,演进修为,是最低微的秘法,也是修行初期最有用的秘术。
此时,少年体内的阳气如无数骄阳一般,炽烈如火,散布在他周身的经脉、气窍与血液中,无处不在,又近乎无形。
只是在他小腹附近,有一团积郁的纯阴之气,如气旋一般,在他体内瑟缩着,抱作一团。
而在气旋四周,无数纯阳之气还在与那些阴气相互盘绕,纠缠。
时时有一丝丝阴气从气旋中被抽离出来,与那些阳气相互融合,渐渐凝成一丝全新的元炁。
这种元炁阴阳相配,表面上看似极为平静,内里的平衡却极易被打破,到那个时候,就是阴阳相冲,杀力惊人了。
少年试探着调动了一丝阴阳元炁,心神退出,将右手微微抬起,一点黑白相交的元炁便在他指尖展现。
李不言玩心大起,将那点元炁轻轻按在石桌上,顷刻间,便有一个极深的石坑在桌面上“融”开。
“嘿嘿!”少年笑了笑,虽然他体内的阴阳平衡还十分脆弱,但此时也足够他进行下一步的修行了,只缺一部合适的开脉秘诀。
此次天鼎山之行,李不言可谓收获颇丰。想到这里,他又摸了摸眉心处。
或许,还有些意外之喜。
更何况,还有那红袍人送的乾坤袋和法器,怎么也算获利颇丰。
“砰砰~砰砰~”
正在此时,屋门外突然响起一道轻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