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闻裁缝铺,后院铺主卧室内,乌泱乌泱围了一圈人,苟纯,黄熙等一众武将,张宾,并州六部侍郎(国级干部为尚书,省级干部为侍郎)等一干文臣静立外围,内圈站着数个白发老者,大家各个都屏息凝神,看着一张床,床上躺着齐帧,面若金纸,气如游丝,齐帧身边站着一个浑身被白布包裹,只露出眉眼的人,此人现在正拿着一个匕首,在齐帧的肋下切割着。
那匕首极为锋利,轻易就切开了淡黄色的结痂伤口,一股脓液冒了出来,那人急忙放下刀,拿净布擦去脓液,谁料脓液越擦越多,竟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在场六部文臣立刻有几个脸色一变,急忙转身匆匆冲到门外,外面就传来阵阵压抑的呕吐声响,剩下的几个文臣也是紧咬牙关,面色难看至极。
张宾眼见如此,便轻轻将手一挥,那些文臣如释重负,鱼贯而出,加入了外面的人们的活动中。
倒是武将们久经阵仗,见此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那几个白发大医师脸色也是不好看,彼此用眼神在交流,倒不是对这情形感到难受,而是担忧这样的治疗方法是否有效。
几人都是老医生了,自然知道化脓到这种田地,那一条命几乎去了八成半,要不是齐帧身体底子好,再加上各种珍贵补品保命,恐怕人早就没了。
尽管如此,众人还是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到床边那人。
床边那人,终于将流出来的脓液清理干净了,然后他将伤口扒开,用匕首将那伤口内的腐肉轻轻地刮下来,一边刮,一边将沾着腐肉的匕首放进旁边火炉上正在沸腾的水中清洗。
张宾几人看的胆战心惊,倒不是看这情况害怕,而是怕这人一个不小心,要了齐帧的命,毕竟这可是在齐帧肚子里动刀子,听说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事已至此,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众人也就只好皱眉眼巴巴看着了。
床边那人手极稳,操作起来也越来越顺,扒开伤口,割肉,擦血,洗刀动作一气呵成,效率奇高。半晌之后,那人翻开伤口看了看,便不再将刀伸入伤口里。此时伤口里已经满是鲜红的血液,已经看不清情况了。
那人将伤口紧紧按在一起,从另一个沸水锅中捞出一段针线,便一下一下开始缝合伤口,伤口很快缝合完毕,那人用钳子捏住一块净布,放入沸水中,半晌捞出,直接擦拭缝好的伤口,如此三次,便开始包扎。
包扎已毕,那人悠然转身,轻声说道:“我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大将军他自己了。”声音清冷,听音色,是个女人。
那人说完,自怀中掏出一张纸,说道:“这是我研究出来的方子,可以抑制化脓,煎煮半个时辰,每三个时辰喂一次药,方子当中有一味特殊的药,是柳树皮,并州并不好找,需要各位大人帮忙安排了。大将军此时需要静养,无关人等就不要待在房里了。”
几位白发大医师有些欲言又止,想知道此人这种治疗方法到底是何道理,但转念一想,大将军还没有救活,还是等等看这种方法的疗效再做交流为好。
白发大医师接过方子,轮流浏览几遍,最后齐齐转身对着张宾轻轻一点头。
张宾心下了然,这药方没有问题,张宾将手一挥,大医师将药方交给张宾,鱼贯而出。
“有劳张先生。”张宾拱手说道:“我们已经备好厢房,请张先生前往歇息。”
“不必。”那人摆手道:“大将军目前刚经受治疗,一天之内还是很危险的,我留在这里,第一时间能够进行处理,待在别的房间,我也放心不下,还是就在这里好了。”
“如此甚好。”张宾拱手道:“那就烦劳张先生费心了。”
张宾对着苟纯和黄熙使了一个眼色,苟纯黄熙轻轻点头,众人便出了房间。
“续将,这几天要烦劳你在这门外守一下,有你坐镇,才敢保万无一失。”张宾拱手道:“此事关重大,其他我就不多说了。”
“军师放心。”苟纯抱拳道:“宵小定然有来无回。”
张宾点头,拉着黄熙走出内院,轻声说道:“你去安排几个女侍来帮忙照顾大将军,要天字号的。”
黄熙一愣,天字号是指天眼内部的级别代号,天地玄黄,是顶级好手。
眼看黄熙不解,张宾解释道:“这位张先生,我们并不熟悉,还是防着点好。眼下显然我们的大将军已经是被人惦记上了,我们决不能再给敌人第二次机会。”
黄熙闻言眼神一凝,郑重抱拳道:“遵命!”
张宾目送黄熙离去,然后翻手将手中药方递给一人,安排他去照方抓药,同时安排人去寻找柳树,剥皮。
张宾深吸一口气,便回到了衙门,处理这几日堆积起来的政务文件。
封闭一周的晋阳城,重新开了城门,百姓的生活又回到了晨钟暮鼓,炊烟袅袅的状态,只是喜闻裁缝铺那段街道,里里外外围满了士卒,四座箭楼很快搭起,成了鬼神莫入的地段。
半天时间,几棵柳树的皮已送来,一副汤药已喂下,齐帧脉象并无变化,这对于张宾来说已是好消息,没变好,也就是没恶化,已经说明伤情得到控制,痊愈应该是早晚之事。
张宾没有在厢房里停留太久,只是看了一下,就带着苟纯来到前院厅中。
“军师,晋阳城眼下虽风平浪静,但我怕敌人还是会趁机有所动作,这时候把我哥调回长安,我怕是不妥。”
齐帧那边苟纯也帮不上什么忙,黄熙换过苟纯值守门外,苟纯才说出了心中疑惑。
“晋阳虽好,但只是我们新得之地。”张宾捻着自己的山羊胡,沉声道:“然而长安才是我们的根本所在,我只担心有人得到大将军的消息,会趁机作乱,断了我们的根本!”
“军师此言,是否有什么根据了?”苟纯皱眉道:“当真有不开眼的宵小要作乱?”
“目前还不好说。”张宾说道:“不过确实是有些风吹草动,我先给你透个底,之前我们的俘虏里面,可有些不安份的人在,先前我没空敲打他们,这一段又在四处征战,等回过神来,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出所料,正是吐谷浑以及部分羌人,所以我才让道将夤夜回长安,早做准备。”
“这帮家伙!”苟纯眼神一凝,杀意迸溅,说道:“以我所见,全抓起来,砍了就是,还要做准备,难道等他们发作吗?”
“不错,就是等他们发作。”张宾点头道:“我们如果率先发难,其一,师出无名,会落人口实;其二,我们还没有掌握全部人员情况,不能做到斩草除根;其三,还要看大将军能不能醒来,这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大将军能醒来如何?”苟纯疑惑道:“不能醒来又如何?”
“大将军能醒,那么这些都是疥藓之疾,大将军不倒,我们就不会倒。”张宾沉声道:“大将军一旦有任何不测,我们内部说不得立时就会分裂。”
“什么?”苟纯惊道:“有这般严重吗?”
“当然有。”张宾说道:“大将军的俘虏屯田,俘虏教化政策,特别是对待异族的政策,并不是人人都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的,不认同的人不在少数,大将军在,这些人不敢造次,大将军不在,这些人肯定立刻就会跳出来生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苟纯皱眉道:“既然军师已经看到这些问题,想必是有解决方案了吧,军师有何驱使,但说无妨。”
“计划倒是有一个。”张宾轻声说道:“名为龙骧,其实早就在铺陈了,想必续将应该有所耳闻才是。”
“就是那个内部选拔制度吗?”苟纯疑惑道:“那不就是个精兵计划吗?”
“不错。”张宾道:“确实是精兵计划,不过这些精兵,无论对外,还是对内,都会是一把尖刀,可以剔掉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