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因为太过寒冷的缘故,看来白若冰的身体又抵挡不住了。
“娘,夜深了,寒气重,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关初一懂事地说。
“好,娘听你的。”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白若冰在关初一的搀扶下回到房间内。
耳畔传来娘均匀的呼吸声,关初一知道她睡着了,可是她反而睡不着了。只见一个小小的身躯钻出了被窝,很快,隔壁作为关初一书房的小房间内亮起了灯。
窗台上映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挑灯夜读的不是医书,而是关初一在外公的遗物中找到的“宝贝”。去年关初一在外公的一大堆书籍中找到的一本十分破旧的书还有一小罐好好吃的糖。那破书连封面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书。这本破书里面画有许多小人儿,教人怎么样控制气息流动,小人儿们各有不同的动作,关初一开始只是觉得好玩,后来练起来却感到很难,凭着好强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她努力钻研刻苦练习,没想到越练越痴迷,越练越觉得其妙无穷。而被关初一贴身悬挂在胸口的“弦玉珏”似乎也有灵性,每当她气息运行正确的时候它会散发出热气温暖着胸口,一旦气息行走异常它则发出冰冷,在它的指引下,关初一可谓事半功倍。至于那一小罐好吃的糖,外公真是小气,还在糖罐上贴张小纸条说三个月吃一颗,不过娘说这是外公辛苦炼制的很珍贵的丹药,得听外公的话,所以她也只好遵命了。
三个月后,关初一发现自己能跃起一丈高,更大的妙处是能快速行走,身如鬼魅一闪而过,她几次进厨房和药库拿东西,根本就没有人发觉到。关初一不知道,自己已经具有一般习武者五六年的功力,她所谓的快速行走其实就是轻功了,厨房和看手药库的都是些普通的下人,她当然能自由出入而无人知晓。这下好了,关初一特别高兴,现在她和娘不仅不用愁下人们不给她们吃的东西了,还不用愁去药库拿药被发现了。
因为白若冰长期受冷落又久病不起,下人们几乎当她们母女不存在了。厨房的下人中有一两个好心的人经常偷着塞拿点好东西给她们吃,一般情况下关初一得到厨房去讨要剩饭剩菜,有时候还得遭人白眼,那些势利的下人嘲笑她的麻子脸后直接告诉她没有,那她们母子就得挨饿。在这里的家里要当乞丐乞讨,可见关初一她们母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更重要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出入药库,这对关初一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在自己家拿药材给娘用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有时候要拿些比较贵重的药材见到刘管事有些为难的模样,她也就作罢了,现在虽然是用偷的手段来拿药,但这就不会连累其他人,实在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恩赐。
知道修炼这本破书有如此妙用,关初一练得更起劲了,她常年不睡觉,夜晚时她经常小憩一小会儿后,趁她娘熟睡后就起来练功,奇怪的是她非但不会觉得困倦,反而是越来越有精神。而这本被关初一戏称为“破书”的残旧书籍来历可不简单。多年以前白知秋去天山采药时,在悬崖下救了一位常年居住在天山深处的猎户,猎户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又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回报,见白知秋是个读书人的模样,于是猎户将这本在深山洞穴中所获得的书籍赠与他。
白知秋翻看后惊喜不已,这分明是几百年前威震武林的“玉罗刹”的武功秘籍。后来白知秋发现,这本武功秘籍男子不适宜修炼,只适合女子修炼,尤其是童女之身,年纪越小修炼起来成就愈大。女儿白若冰出生后白知秋曾想让她修炼“玉罗刹”的武功秘籍,还特地费尽心血搜集了许多珍奇药材炼制了七七四十九颗“碧玉凝露神丹”来辅助增强功力,奈何白若冰并非习武的材料,再加上她生性懦弱内向,只喜欢女红,对习武根本就没有兴趣,这一想法也就作罢。就这样,时日久了就连白知秋自己也忘记了,于是这本足以引起江湖混乱的武功秘籍和那瓶珍贵的丹药夹杂在一大堆医书整整几十载无人问津。
年幼无知的关初一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破烂不堪的书竟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而她过人的天赋不只在学医方面,尤其在习武方面她更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骨骼清奇、资质上上乘的好材料,再加上她外公“弦玉珏”的神奇作用,她迅速地脱胎换骨。
找到了人生的乐趣,关初一除了吃喝拉撒外,其他的时间不是学医就是练武。不知不觉,关初一已经练了一年多了,她虽然只有七岁,但她现在足抵得上二十几年功力的大人,再加上“玉罗刹”变幻莫测的招式和独步天下的轻功,在江湖中已经算得上高手了。七岁的关初一论武功在“圣隐山庄”中仅次于关胥圣了。
看了一盏茶的工夫,又领悟到了“破书”中的某些诀窍,虽然是半夜三更,但关初一一如往常走出了小书房,来到后院中比画起来。
西院是下人居住的地方,由一排排独立的小房间组成,面积不小一共有四排共四十八个房间,但白若冰母子俩并没有住在这四排房间中,她们被赶到了西院最靠里的两间独立的房间居住,这两个房间是柴房所改的,无疑这里是“圣隐山庄”最偏僻的角落,但最大的好处是从后面走出去,是一处空地,宛如是这最内屋子独自拥有的一处院子,院墙外面就是庄外了。
夜深如墨,月凉如水。雪已经停住了,一弯初月悬挂在天空中,清冷的光芒映射在雪白的积雪上,周围十分寂静,偶尔有一阵山风吹拂过的声音。
身着单衣的关初一丝毫不觉得冷,她将功力集中在手上,一条素白的柔软裙带舞得虎虎生威,这是软鞭的招式,得有足够的内功才能使出软鞭的威力,七岁的她能将一条裙带当软鞭使出般的威力,实在不简单。
月光下,白色裙带舞得滴水不漏,把关初一环绕在中间,只见裙带在她手上似乎是活的,时进时退,进攻防守两不相误,那小小的身影舞得性起竟跃起三丈有余。
有人!跃在半空中的关初一见到庄外远处的树林中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院子的墙角处栽种着一棵落叶松,关初一跃上松树墙角高的位置,警惕地隐藏好身躯,圆圆的眼睛溜溜地转着,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一个黑色的身影向这边奔来,他的速度很快,关初一感到有些诧异,这个人也会功夫,从他的速度看,他的身手不亚于自己,来者离“圣隐山庄”越来越近了,从身型上隐约可以判断出是个比自己略高一点的男孩。
就在关初一犹豫的瞬间,那黑色的小身影已经来到了墙外,他似乎察觉到关初一的存在,抬头望了墙角一眼,两双眼睛的视线直接对上了。现在的关初一视力远胜普通人,月光照耀下对她来说如同白昼,好一张漂亮得不得了的脸,应该说比她所见过的人好看,甚至比自己的娘还漂亮。
因为关初一躲避在暗处,急于逃命的寒墨看不清她的外貌,但那双澄清的眼睛一下子让他有好感,就算现在是面对死亡的紧要关头,他仍朝她露出了绚烂的笑容。
那笑容在一瞬间把关初一震住了,他的笑容似春风吹拂带着暖意向她袭来,这么友善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向后面张望一下,寒墨拔地而起,很出乎关初一的意料,他在半空中掉转方向竟跃上了她藏身的那株落叶松顶部。关初一抬头看了看头上方的位置,他在上面朝她眨了眨眼睛,还比了噤声的手势,随后隐藏起来,他的隐藏方式显然比关初一高明很多,她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感觉不到,要不是亲眼见到他跃了上去,关初一还真察觉不出他藏在什么地方。没有任何的惊讶,关初一镇定地轻轻挪动一下,把自己藏得更好。
很快,远处出现了两道身影,向这边快速移动着。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孩子,关初一虽然不清楚状况,但她的心立即偏向了树上的同龄人,她屏住呼吸,冷冷地盯着越来越近的两个黑衣蒙面人。
顺着寒墨足迹寻来,其中一个黑衣人沙哑的声音道:“咦,脚印到这里就中断了,该不会进里面去找关胥圣吧?”
抬头看了看高墙,另一个黑衣人摇头道:“不可能,他中毒已经一个时辰了,绝对跃不过两丈高的墙。再说了,寒墨那小子骨头傲得很,像关胥圣这种江湖上这么有名望的人,他还不屑与之打交道的。”
“原来他叫寒墨。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中毒了?看他跃上树梢根本就不像中毒的模样。”关初一心底暗暗佩服隐藏在上面的陌生人,当听到那两个人说他不屑与关胥圣打交道,她对这个叫寒墨的同龄人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那现在怎么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回去我们哥俩很难交代的。”沙哑声音的人说道。
另一个人不耐烦地回答说:“管他呢,天这么冷已经追了一个时辰了,如实禀报就说服下东西就行了,上面只交代我们想办法让他服下东西,至于服下后他怎么样就不关我们的事啦。”
“大哥,真没事吗?”
“先前已经有很多次那小子都死而复生,就连戴总管亲自出手都不行。如果犯其他的错主人倒是治罪挺严厉的,只不过关于寒墨这小子的事情,主人出手的时候就没想过能成功,他也想多玩玩猫和老鼠的游戏,反正交代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就是了。”
“大哥英明,还是大哥察言观色的工夫厉害……”
随着声音渐渐远去,关初一依旧没有动,树上面那叫寒墨的小子也没有动静。显然这两个小鬼都明白有一招叫回马枪,所以他们都很有耐性继续躲藏着。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两个人真的不回会来了,关初一活动一下手脚跃下了松树,她心里嘀咕着那叫寒墨的家伙还真挺有耐性,藏到现在还不下来。
就在此时,关初一刚抬头仰望,就发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上面坠落下来,她赶紧往旁边一闪。
原来是一个人摔了下来,地上的积雪很厚,他摔下来并没有任何声响,整个人仰面朝天呈大字型躺着,关初一走上前去一看,正是那个叫寒墨的家伙。
只见寒墨紧闭双眼,他的脸镀上一层黑气,嘴角溢出了黑色的血,显然他真的是中毒了。
关初一走上前去,眼睛一动也不动盯着躺在雪地的人,她想了好一会儿后,终于伸出手从后面一把抓住寒墨的衣领,像拖死尸似的将他拖着往自己的小书房走。
只听得关初一边走边在口中喃喃道:“我不救你,不出半个时辰你就死定了。看在你刚才那好看的笑容分上,就让你当我的第二个病人吧。不过我还没有治过中毒的,要是你让我医治好了不用谢我,要是你让我治死了,那也是你命该如此,你也不要怪我哦。”
进入了小书房,关初一挑亮油灯后拿起灯蹲了下去,她从头到脚仔细照着躺在地上的寒墨,灵活的眼睛转个不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关初一终于决定了,她跳上凳子趴到书柜上层左右翻了一下,很快找到一本书和一个盒子。跳下来后,盘腿坐在寒墨身边的地上,关初一迅速翻开书本的某一页仔细看了看后,她确定自己没有记错,合上书随手丢在一旁。关初一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是大大小小的银针,这些可是她外公“医仙”用过的宝贝。此时的关初一满脸的庄重严肃,那股专专注和认真让她的小脸焕发出独特的光彩。
没有丝毫的犹豫,关初一拿起银针就往寒墨身上扎,一根接着一根,很快寒墨身上就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银针。拿起最后将要插下去的针,关初一先抹了一把汗,她目不转睛,谨慎地牢牢捏住银针小心翼翼的朝寒墨的天庭穴缓缓扎了下去。
好了,关初一瘫坐在一旁,虽然是寒冷的冬天而且她只穿着单衣,但汗水竟湿透了她的衣裳。关初一本来是没太大把握的,但现在看来自己已经成功一大半了,她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个寒墨还真是命大,九九八十一针刺入的位置、针扎的深浅必须没有丝毫的误差,一针位置稍微有丝毫的偏差就会要了他的命,而这八十一针还是由关初一这七岁女娃来扎,更恐怖的是她除了在自己身上扎几下学认穴道外,还从来没有给其他人施过针灸。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关初一也歇息够了,她爬到寒墨身边,从扎进去的第一针开始往外拔针。第一根银针拔出来,只见银针已经变黑,针孔的位置有黑色的血正往外渗。关初一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她聚精会神,凝神屏气,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手上,因为拔银针的次序不能错,从扎进去的第一针开始拔,然后是第二针、第三针……依此类推,也就是说这八十一针是按什么顺序扎下去的就得按什么顺序拔出来。当关初一把最后一针拔出来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现在至少是把这家伙的命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经过这一番折腾天已经蒙蒙亮了。
“初一,初一!”白若冰一觉醒来见不到女儿的踪影心里有些焦急。
“娘,你快过来。”关初一坐在地上应声道,不知不觉她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寒墨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真的很累很累了。
“吱……”听到关初一的声音从小书房传来,白若冰推开了书房的门,一进去,她就吓了一跳。只见关初一穿着单衣坐在地下,她面前还躺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孩,走近一看那小男孩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
“娘,别大惊小怪好不好?”关初一淡淡地说,“他中毒了,我帮他施过针了,现在我好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