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见面虽然短暂,可一切历历在目,关圆月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圆月,用白若冰跟初一换‘弦月珏’。”关胥圣言语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命令。
“弦月珏”?那是什么东西?当关圆月发现关胥圣露出贪婪的神色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关初一胸前的时候,她也跟着瞧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知道这东西不简单,她的脑子转得挺快,她知道既然父亲看中的就不只是珍贵或者值钱,应该有更大的用途。
关圆月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只要是初一的东西她都要夺过来:“初一,你除下脖子上的东西扔过来,我就放了你娘。”
“不行。”白若冰刚一开口,发现刀子又往自己的脖子嵌进了一点,她一动也不动,也不敢开口,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关初一低下头看了看“弦月珏”后,冷笑道:“要拿下它,除非砍了我的脑袋,否则是拿不下来的。”
“你少唬我,看来你也不怎么孝顺,那东西比你娘的命更重要了。”关圆月有杀了白若冰的冲动,她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关初一伤心难过,那她就开心了。
就在所有的人都被关初一与关圆月的对话吸引住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关胥圣正慢慢朝关初一逼近。
“初一!”白若冰最先发觉,当她凄厉的叫声响起时,关胥圣已经朝关初一的背部击出一掌。毫无防备的关初一突然挨了一掌,口中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染红了紫色的衣裳。
猛地一挣扎,白若冰摆脱了关圆月的钳制,刀子在她脖子上割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她却全然不顾,三步并作两步地撞向了关胥圣的胸口,“你这畜生,你竟敢对初一下手,我跟你拼了……”
寒墨急速飞身跃起,摊开双手一接正好接住了关初一摇摇欲坠的身躯:“初一,你怎么样了?”
“没事。”关初一伸手一抹嘴边的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有点头晕目眩,眨了眨眼睛,“不……娘!”
“白姨……”寒墨的呼叫与关初一凄厉的呼唤同时响起。
狼心狗肺的关胥圣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狠下杀手,一掌击向白若冰的头颅,可怜的她到死还瞪大着眼睛盯着他,仿佛不敢相信与自己青梅竹马的丈夫会如此的狠心。
关家三兄弟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虽然这十几年来他们时刻都在欺负关初一母女,也咒骂过希望她们不存在,但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父亲真会对她们下杀手。
此刻,嫉妒已经让关圆月失去了理智,她从小到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没想到她放下尊严恳求寒墨他竟不接受,而更令她火冒三丈得散失理智的是自己竟不如关初一的事实,这对于高傲的她来讲比死还令她难受。
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关圆月对着关胥圣大吼:“爹爹,斩草要除根。”
“哈哈,果然是我的乖宝贝,想的跟我一样,你放心,跑不了的。”关胥圣早就已经下了决心,他一脚踢开白若冰的尸首,仰面躺在地上的白若冰死都不瞑目。
天上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关初一低着头站着一动也不动,她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白若冰,十几年来母女相依为命,现在她走了,而且走得这么突然,走得这么痛苦。她该为她做什么?她还能为她再做点什么?
关初一抬起来头来,狂笑着的关胥圣在视线转向她的一刹那笑声停止了,活像突然间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掐住了脖子,令他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无论是谁见到关初一此刻的模样都笑不出来,她恍如来自地狱的阎罗,她很冷,这瞬间她的心是冰的,她的表情僵硬,点点麻子似乎更突出了,最让人觉得可怕的是她的眼神,里面蕴藏着冰冷、杀戮、血腥以及挡我者死般的决心。
冷冷的目光扫射而过,被关初一目光扫到的人都觉得心中战栗,一股莫名的寒冷袭击而来。关胥圣更觉得害怕了,这么冷的天气他竟吓出了一身冷汗,飞快地瞄了白若冰的尸首一眼,他感觉到自己似乎错了,不是杀错了,而是没有留下她的命来当筹码,真是失算了。
嗖,一声轻响,袖中剑出鞘了,武林中难得一见的人剑合一出现了,关初一如同一道闪电般飞快朝关胥圣的方向射去。
大惊失色的关胥圣急忙闪避,一声哨响,十个活死人刀剑齐出,寒墨也不含糊,他再也不用拳脚了,弯刀已经紧握于手中。
完全没有配合过,但就是那股信任,关初一不顾一切地寻找关胥圣攻击,而对于那些活死人往她身上招呼的兵刃完全置之不理,这些她放心得很,自己的命就交给寒墨了。
几个来回,寒墨心里暗暗叫苦,他要同时保护自己和关初一显得比较吃力,而最让他为难的是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没知觉,弯刀砍、刺、挑各种招式使出,每一刀都像划在石头人身,要比平时多用几分功力,而在他们身上的伤口却明显比在一般人身上的伤口浅很多,更令他不明白的是这人尽管身上鲜血淋漓,但仿佛没有知觉般依然进攻着。
“眼睛!”关初一觉察到寒墨的疑惑,她脑袋中灵光一闪,大吼一声提示他。虽然关初一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活死人,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但她突然想起外公的手记中曾提及不管是人还是动物,甚至是传说中的神兽,无论修行多高道行多深,眼睛肯定是弱点。
关初一话一出口,寒墨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他精神一振,手中的弯刀挥动起来,寻找机会直挑那些活死人的眼睛。
关胥圣又气又急,关初一说的“眼睛”正是活死人的罩门,他就想不明白,十几岁的她怎么懂得那么多?到这时候,关胥圣懊悔自己发现得太晚了,看来最有天赋简直可以称为天才的正是这个满脸麻子的丑女儿,要是早点发现就能收为己用,要是她不听话还能早点除掉她,也不至于成为今日的祸害。
稍微一分神,关胥圣身上挨了关初一一剑,从来没有与人交过手的关初一越打越顺手,已经用不着寒墨掩护,关胥圣只有招架的份了。
受到关初一的指点,寒墨渐渐掌握了规律,不一会儿已经有两个活死人倒下了,其他的活死人则继续围攻着他,但少了两个人攻势似乎大不如前了。
见关胥圣占不了便宜,关圆月几个立刻上前助阵,犹豫了片刻后,关家三兄弟也加入了其中,顿时关初一被围困中间,刀光剑影中,她游刃有余,恍如一只紫色花蝴蝶穿梭着,只是她的脸色愈来愈冷了,父女之情、兄弟姐妹之情已经荡然无存。
尽管人数上占优势,有了四个儿女的加入,但关胥圣并没有得到多少便宜,反而有时候得为三个儿子挡住关初一凌厉的攻势而分身乏术。出乎关初一意料的倒是关圆月,平日里有什么事情都是三个哥哥替她出手,谁也不知道她的身手究竟怎么样,现在看来,她的身手比三个哥哥好太多了,夹杂着怨恨的她出手极为无情,招招都是杀招。
看似漫不经心间,关初一把一切都挡住了,她的确是心不在焉,这对于她来说是第一次正式与人交手,但经过了刚才的一阵打斗,她渐渐掌握了技巧,此刻对于她来说要胜是易如反掌,可是关键是她自己也掌握不了使出全力后对手的伤亡如何。关胥圣是死有余辜,可其他几个人罪不致死。就在犹豫间,关初一已经和关家人过了数千招。
该结束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心一横,关初一的短剑变招,杀招一出,一、二、三……十。
“倒!”一声大喝,关初一立在正中,其他的人倒在她的四周,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关胥圣最严重,全身上下血迹斑斑,而其他人则躺着一动也不动。当寒墨解决完十个活死人后回过身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静静地望着那娇小却腰板挺得特别直的紫色身影,她一身紫色的衣裳上有点点的鲜红血迹,有些是她自己的,更多的是她的亲人的,那点点鲜血好像寒冬腊月的雪梅点缀了这个冰天雪地的大地,让人的眼光无法转移。
寒墨的视线移到了关初一的脸上,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得似乎连一丝变化都没有,可是他在她的眼睛见到了悲伤,那明亮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亮晶晶的东西,眼光扫过卧倒于地下的每一个人,那是她的娘,她的亲生父亲,她的兄弟,她的姐妹,而现在这一切结束了,她也该放手了。
过了好一会儿,关圆月和关家三兄弟陆续爬了起来,关顶天和关人杰都伤到了左腿,走路一瘸一拐的;关立地则两只手上都有伤口,但也不算很严重;唯一比较碍眼的关圆月脸上多了一道剑痕,伤口并不深,如果医治妥当应该也没有多大关系。
“爹!”关圆月最先反应过来,她扑向了关胥圣,随后关家三兄弟也蹒跚地奔到了他的身边。
奄奄一息的关胥圣睁开了眼睛,可他的眼中没有后悔,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仇恨与不甘心。
“圆、月。”关胥圣伸出了手,关圆月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泪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在她的脸上流淌而下。
最后再呼唤一声“圆月”后,关胥圣的手垂了下去,可是他的眼睛依旧睁着,看来还真是死不瞑目。
很荒唐可笑,关初一突然露出一抹嘲笑,她忆起自己的娘亲白若冰曾经说过,当初成亲的时候,关胥圣曾与她说过“天上人间永相随”,这下真是应誓了。
关家三兄弟失声痛哭,关圆月跪在关胥圣身旁,她显得异常的冷静:“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圆月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你放心地去吧,你未完成的心愿圆月替你完成。”
话说完后,关圆月站立起来,与关初一对峙着。摇了摇头,这刹那间关初一感觉到关胥圣并没有死,他又在关圆月身上活过来了,自己应该斩草除根,可是她实在下不了这个手。
右手一伸,手指指着关初一,关圆月满腔怨恨地说:“初一,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欠我的东西全部夺回来,不管是‘弦月珏’还是寒墨都会属于我的,我要你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来祭奠我爹……”
关初一什么都不想说,她本就是个寡言的人,她抬头看了关圆月一眼,可那一眼仿佛利刃直接刺进关圆月心头,顿时让她闭上了嘴。
寒墨见关圆月执迷不悟,摇头叹息道:“圆月,你好自为之,不要落得与你爹同样的下场。”
缓缓走到白若冰身边,关初一蹲了下去,凝视着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娘。血从白若冰的脑后渗了出来,染红了她身下的雪,她竟然是含着笑离去的,这几十载的人生对她来说痛苦远远大于幸福,也许是因为得到解脱让她在最后一刻含笑而去。白若冰的眼睛也睁着,可是与关胥圣完全不同,她的眼中盛满的是爱与一丝的愧疚。
“白姨,你放心去吧。”寒墨跪在了白若冰身边,庄重地举起右手,“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初一,我将她视若生命般尽全力去爱她,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或许是真的听到了寒墨的誓言,早已经全身冰冷的白若冰竟缓缓地合上了眼睛,她终于放心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弯下腰关初一伸出双手将白若冰横抱起来,她亲昵的将自己的脸贴在娘的脸颊边磨蹭了几下后,轻轻地说:“娘,跟初一走吧,初一说过总有一天会带你离开这个牢笼的,现在我们就走。”
寒墨默默跟在关初一身后,他知道失去唯一的亲人对十几岁的她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她的冷静并不能掩藏她心中巨大的悲痛,此刻什么安慰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她在这时候是最脆弱的,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在她身边守候着她,保护着她。
那个寒冬的凌晨,在漫天的飞雪中,紫色的身影走在前面,黑色的身影紧跟在她身后,在他们俩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了一点一点的血迹,那是白若冰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自由,关初一走出了“圣隐山庄”。就在他们身后,关圆月血红的眼睛露出噬人般的仇恨光芒,眼光紧紧跟随着前方即将离去的人,直到他们消失了踪影她仍伫立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