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先生,”老人讲飞龙族的情况讲述过后,胧见正式向他提出自己的想法,“我今天和杏城去查看过了被封闭的洞口,我们想联手试试将它破开。”
“这……”老人有些犹豫。
“先生,眼下贵部还有许多染菌的病患亟待救治,但这里能起作用的河泥正急剧减少,而且还有新的病人在涌向萤石滩吧。”
胧见已经知道了,老人也无奈地点点头。
“我们现在必须出去,让族人们接受紫外线的照射才能减少染病的几率,也只有到了外面才有可能找到更有效的药物和食物。”
老人一早就这样觉得,只是有心无力,“那胧见小先生有没有具体的办法?”
胧见让音容将之前规划的那一套讲述给老人,老人觉得可行。“只是有一件事还请小先生谅解,”老人面露惭色,“若真能破壁,我希望到时鳞磐只有病患外出,其余部人不得离开地底。”老人已经料想到胧见三人不是逃难进来的,他认为他们可能是玄昼派来寻鳞磐余部参战的,战争伊始玄昼就是积极抵抗的。可是现在的鳞磐再消耗不起了,部里能当一面的小辈只剩下杏城、蘅名、当素、樵苏、楚双几人了,他们之下还有两三个襁褓里的婴儿现在命运未卜,他们之上再无壮年,只剩下一个老洪春是南直山一直以来的忠仆,其他的差不多都躺在萤石滩了。
白桥在帐外听到了,果然,他心想。
“无妨,我们先将洞口打通,救人要紧。”老人一席话没有动摇胧见的想法,这里老飞龙的命也是命,不能任由他们烂在地下。且飞龙族不能永远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苟且偷生。
胧见,既然你们想,就做吧。
当夜老人就与胧见约定明日中午在石壁前见面,再仔细勘察情况制定最后的方案。老人和杏城他们走后,白桥回到帐中,已经是子夜了,躺在各自披风上的三人却都没有睡着。在这里,闭着眼睛是黑暗的,睁着眼睛也是黑暗的,夜里没有星星,往黑夜里看去什么都看不见。
“胧见哥,”害怕吵到白桥的音容轻声唤了下身旁的胧见,“睡了吗?”
“没有啊,”原本背对着音容的胧见转过身来,他的声音是笑着的,可以听出来他在为明天的勘探高兴。
“其实南先生也很想出去吧。”
“嗯,说说看。”
“我们能知道时间是因为刚进来不久还没过迷糊,可是南先生到地下已经那么久了还能清楚地说出‘明天中午’,其实他也一直记挂着外面的世界吧,或者至少他没有彻底斩断与外界的关系。”
“或许吧,睡吧,明天还要辛苦你呢。”胧见像哄阿念一样哄音容,才想起自己身旁这位是已经上过战场的电部少主,不一样呢。
第二天如期而至,没到中午杏城就已经来找胧见商量对策了,胧见,杏城,音容三人凑在一起率先完善之前的计划,倒真像火、水、电三部领导人在一起吞吐天下……幻觉,幻觉。
原本他们想叫白桥一起,可是他去打水做杂事了。
“胧见哥,关于引水,蘅名说她也愿意帮忙,还有当素也想帮着做点什么。”
“引河水的工作有你和蘅名姑娘足够了,感谢当素小弟,但还是让他就在萤石滩照顾病人吧。”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音容提议,“桥,别忙了,快来啊!”他到哪儿都想带着白桥。
“我不去了,你们走吧!”白桥端着盆从河边起身,最近他确实哪里都不想去。
“哦,好吧。”声音很低,低到白桥可能根本没听见。
三人一路走着,前面已经隐约能看到石壁和石壁下的几个人了,有南老先生,他旁边小心扶着他的就是洪春老先生了吧,蘅名干完活了也在,旁边那位少年应该是对这事很踊跃的当素了吧,那人没来。其实早就料到,以她的性格和身份是不会来的。
“南先生,您怎么站上去了,快下来啊!”看到老人站在斜坡上胧见还隔着很远就赶紧请他下来。
“站得高看得远啊。”老人笑着,接下来是三部飞龙合力勘探,果然比之前胧见一人察探得要清楚很多,巨石壁的结构搞清了,最薄弱处在距下底面57,49米处,上下二十米范围内没有障碍,可以悬停。以胧见的体能和输出量,他控火的时间定为三小时二十四分,而后立刻由杏城,蘅名,当素以全力引暗河水击石,由于当素会一些控冰术他将把暗河水再冷却十三度,这个过程持续一小时,最后由音容发动电攻摧毁岩石。
计划暂时没有将白桥纳入其中,他原本就比音容伤重太多,灭菌救人的电量输出他尚能承受,但强电攻巨石对施技者本身要求太高,风险也太大。
一体音部龙催下的岩壁要水火电三部费这么大力气才能破开,四部各自的优劣太过明显,若是能团结一致也不会被反盟追得东躲西藏吧,胧见想着。
破壁的时间定在第三天上午,到时候南首领会到场,洪春附则附近的封锁,保证一块碎石都不能飞溅出去,樵苏,楚双负责辅助撤离。胧见先到场开始火攻,此时杏城三人先在原处等候,保存体力,音容先在石壁与萤石滩之间设的临时帐中休整,待火攻一毕,三人立刻上前展开行动,由樵苏,楚双带胧见迅速撤离,并通知音容就绪。
傍晚,白桥在暗河边洗着披风,它被当成被单了,总铺在地上,洗干净了还要脏,但是该是要洗的。胧见和音容走回来了,喊他们吃饭吧,白桥一点也不关心石壁。
今晚的两人格外沉默,不说话也好,吃饭时本来也不该说太多,影响消化。
“白桥,我们明天……”两人都觉得该对白桥说出实情。
“明天我就待在这里,萤石滩那边有需要可以叫我。”白桥截了二人的话。
“好。”胧见点点头,“饭菜还是麻烦你了。”
“没事,这样挺好。”白桥不想多说,继续夹电击过的生水藻来吃。
这夜没人说话,大家似乎都很早睡着了。
沙原之下没有黎明,胧见在黎明准时醒来了。动作很轻,不想吵到身旁两个少年,让他们再睡会儿吧。胧见将盖在身上的外套穿上,扎好腰带,掀帘走出门去。
刚迈一步,脚却踢了到什么,幸好这东西沉,不会翻倒发出响声。胧见略微向那东西一看,是岩盆。岩盆里面是一些脱了水的藻,是桥做早饭要用的吗?
胧见按原计划出发了。
音容醒得不晚,但见哥和白桥都不在身旁了,从挽起绑好的帘子间隐约能看见白桥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桥?”音容唤他一声。
“洗脸吃饭吧。”白桥走进来,坐在石头上。
“好”少年整理着装。
“胧见哥没吃早饭呢”白桥依旧坐在石头上,脸上缠着的白布好像换了,是原来的纱布已经晾干了吧。
“他没问题的。”音容笑着安慰好友。
另一边,胧见已经化成火飞龙悬停在岩壁前准备发动火攻了。
很远很远之外有个人感觉很不舒服,很不舒服很不舒服。
“胧见,可以开始啦!”洪春确保屏无缺,向胧见呼喊示意。顷刻之间热浪席卷这片河滩。火攻时南和洪春特意把暗河隔在屏障以外,一减少水蒸发对热量的消耗,也争取减少胧见的体能消耗。火舌冲击在岩壁上被向四周挡弹,明明着力点只有那一处,现在岩壁上下都被火焰包裹上了,屏障之内内温度极高,也就胧见能在其中存活,南老先生一边帮着洪春加固屏障,一边观察其中胧见的情况,一旦有不测立即将他救出,并引暗河水降温。
“白桥,我得走了。”算着时间差不多,音容要抽身出去了。
“少主。”少年这声叫得音容心颤又虚,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这样叫过自己。
“桥你这是?”
“无事,再见。”也顾不得揣摩其中的意味了,音容赶紧跑出帐篷,又跑了几步还是慢下来走着了。不能跑,得保持体力,平稳呼吸,想着,他快步向石壁方向走去。
樵苏、楚双二人活这么大从没见过这般场面,一体盛年火龙几尽全力发功喷火,像是什么都不要了,马上会跟这石壁同归于尽……看得龙肝儿颤。南先生和洪叔的屏障够结实吧,这火可千万别漏出来啊,这要是出来了整个地底都能被烤干吧,都时候鳞磐可就都成了灰了!
“别害怕,你们不是有泠泉甲吗。”老人看出两个孩子的担忧,安慰他们,“里面的大哥是控火高手,只要他收术,火立刻就灭了,不会伤人的。”
“是!”少年收起疑虑,严阵以待。
火焰被反弹,温度也在急剧升高,飞龙态的胧见扇动着翅膀带起风都是滚烫的。不去顾时间过去了多久,还剩多久,只集中精力喷火,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岩壁了。
老人这里时间把控得精确,再有半小时,站在障外的老人已经汗流浃背,他不知道胧见怎么样了,是不是像看上去一样暂且无恙。
远处的临时帐篷里:
“杏城。”蘅名毕竟是个小姑娘,这种时候还是有几分惧怕。
“别说话,保存体力。”杏城让她息声。
“蘅名姐别担心。”一旁的当素安慰了她一下。这是个瘦高的少年,纤细得稍显羸弱,发是群青的颜色,薄薄一片青自额角垂下,在发根处微翘,以下就很柔顺了。眼睛是发一样的群青,瞳像两湾碧水。
“杏城,蘅名,当素快来!”外面传来南总领洪亮的喊声。
“来了!”三人立刻掀下薄布毯,飞奔出门化作水龙起飞。
“首领,见哥!”空中的杏城赶紧想看清眼前的状况,胧见哥呢,他在哪儿!
“引水,快!”老人喊得奋力,呛进一口烟尘。
三人立刻找好位置,由杏城蘅名先在河边将水引上,在靠近岩壁处由当素再次降温。
一边引水击岩,杏城的目光还在地面寻找着胧见,他到底怎么样了!
终于在一片烟尘中看见了樵苏、楚双他们俩,而他们抬着的就是胧见哥!他浑身被白布包着只露出头,双眼紧闭,千万别出事啊,胧见哥!
三人继续引水,这边音容也从之前的帐里转移到刚刚三人待过的帐中。音容掀帘进入,两个少年从帐外跑过,刚好错过了。
刚刚胧见哥也是这种感觉吗,杏城虽不是靠石壁最近的,却感受到强大了阻力,就像石壁才是主动攻击者,自己在被石壁喷出瀑布往暗河里推,吸水需要耗很大的气力,使水精准击上那薄弱的一点更难,三人要配合得恰到好处才能保证效果,显然三个少年的效率是低于胧见的,一个小时已到,三龙表示还不行,“再给我们点时间!”杏城向老人大喊。
“继续!”老人回应了他们。
音容已从帐中走出,看着空中三龙,有丝担忧。
“可以了!”杏城终于声嘶力竭地喊出,瞬间身后两体水龙跌向地面。音容见状赶紧化飞龙态去接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体,是当素,音容被他砸了一下后背有些不适。
“音容!”老人看到音容此举想呵止他,这孩子啊!
撤回来的樵苏、楚双赶紧接住蘅名,她变回女孩子的样子,昏迷着。
杏城还作飞龙态悬在半空,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杏城,下来,快下来!”许久,好像听到爷爷的声音,杏城才有点反应过来,该怎么下去呢,思绪混沌的少年直接变回人态,瞬间从高空摔落,音容背上的当素刚放下,赶紧冲上去接住杏城。降落地面,小心地伏身让洪春带他下来。
杏城刚一着地,音容立刻腾飞升空到石壁前,被火水双攻过的一片痕迹明显,音容汇聚全身力量直冲那一点攻下去!
一个人的战斗,三个人的战斗,现在又是一个人的战斗,音容排除一切杂念汇神与尾尖的电极,尾与角之间形成电场,再将电连着冲力一起冲击在岩壁上。他一直是保持最大输出的。
跟预想的不一样,在强压下音容的脊骨越来越难受,刚才的撞击好像确实造成了创伤,好痛,好痛……不仅是痛,音容开始缺氧,但他仍强撑着维持最大输出。
飞翼牵动着脊背,它的扇动加剧疼痛,渐渐脊背牵动着飞翼,双翼僵了。音容开始缓缓下落,虽然他不断在调整角度,但是他的攻击马上就要错位了。
下沉,下沉……怎么好像不再下沉了。
下面是什么,已经降到地面了吗?
双脚有了着落,音容下意识地要低头看。
“别低头,收起双翼,我帮你维持高度。”白桥!这个声音是白桥!白桥来了……
莫名安心,“好。”音容不再想着查看什么,真正心无旁骛。
电闪如白昼,将地底照亮了,电光里是飞龙两少年。
电光过于刺眼,但为保证背上人的安全,白桥还是全程张目,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一片嘈杂里不知是真是幻……
轰!石壁破碎成成千上万的巨岩,飞散向四周,白桥赶紧驮着好友飞旋闪避。
“变回去!”
“什么?”
“我让你变回去,交给我!”
音容应声化为人态,被白桥翻身合在爪心护住。
其实他俩经历过强光,现在都看不清,白桥被坠落的巨石砸中,死死压在地面。爪心里的音容毫发无伤。
“光,是光!我们成功了!”赶回来营救电龙的两个水部少年欢呼哭泣成一片,洪春老人家望着洞外的太阳,笑了,老脸像个熟透了裂开的桃子。南老首领望着白光柱久久出神。
白光穿透洞口照射下来,照在白桥那张没有了纱布掩蔽的丑陋的脸上,他像一只在烈阳下被处决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