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青青挨着古玉沉睡过去,已有许多时日,两人自达成契约后,血脉相通,此次听到她的声音,既亲切又温暖。
青青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悦,轻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感觉太难受了,这不是凤族的气息,臭鸟只会让人觉得讨厌,这里的气息竟然让我有几分恐惧。”
殷木用意念对她说道:“据说这是古代圣皇楯帝的陵寝,圣皇当年文治武功,想必与你们龙族也有些恩怨,所以他的气息你会觉得害怕。”
青青恨恨说道:“原来是那个暴君,如果不是有他的残害,龙族现在可能已经是万物之主了,何必偏居一隅,做人族的守护者。”
金不言和伊云看到殷木成功的走过了九阶,只剩最后一阶,心里对他都是大有信心,催促着殷木快些走完。
天色渐明。
殷木远眺过去,看到送出最后一个百姓的白衣人已经返回。心想,这群昆吾武者对楯帝陵墓有所图谋,想必其中有些奇珍异宝,虽然也很好奇,想看看到底有什么宝物,但是为一己之私闯前人安宁,还是觉得不妥。
于是,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场赌约,我也没走到最后,我们就算打和吧。“
说罢,大步沿着探索完的石板下到第一阶的石板上。
那种眩晕的感觉更是明显了,殷木只见天色刚透出蒙蒙亮的光线一阵扭曲,接着脑海里“轰”的一声,身体就如上次在山间小潭里被冻结一般,这次感觉连灵魂都冻结了。
金不言、少女伊云还有一众白衣人都消失不见。
石台上的那些石块也都消失了,殷木放眼四周,景象仿佛就在此处,却又觉得不太一样,愣了一会儿,禁不住大喊道:“湖呢,这么大个湖怎么没了?”
“万年的沧海桑田,有或无,生或灭,哪里还分的清楚。”一个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传来。
殷木有些无语,这才多久我又穿越了一次?他一边感叹自己命运曲折,一边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面前是一个披发老者,身上披着一张极大的鹿皮,腰间简单的用藤条扎起。
老人眉毛很长,仔细一看,竟然是彩色的,且散发着光彩。
眉间正中的印堂穴上,竟有个黑色六芒星。
虽然装束看起来极度平常,却给人无与伦比的威压感。
殷木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青青的声音传来:“就是这个大恶人。“
“小娃娃叫什么名字?”那彩眉老人问道。
“殷木。”那老人说话很是和蔼,但是殷木总感觉到威严之意,不觉背后有些出汗。
“殷木你既然能走过这十八级台阶,为何不走那最后一级?”
殷木本来聪慧无比,听到此言,联想之前发生的事情,猜到此老人要不就是金不言口中所言的圣皇楯帝,要不就和这楯帝有莫大渊源。不过经过万年,不知为何还活在人世。
他并不愿解释之前不愿登顶是不想打扰陵墓主人安宁,因为有讨好之嫌,殷木虽然有时没个正经,但沽名钓誉的事还是不屑于做的,所以那日榉木屋前他不愿意承认首创六孔音笛,今天也不愿让这老者承情。于是听到彩眉老人所言,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彩眉老人哈哈一笑,道:“你先不愿毁我守陵石龟,后不求登顶入墓,如今不愿领得恩情。小娃娃的品性是好生难得呀。哈哈哈!”
脑海里青青的声音传来:”什么品性难得,看你这人就是笨。“
彩眉老人突然道:”这娃娃可不笨,不但不笨,还是相当的有慧根呀。”殷木和青青都是一惊,殷木想到圣皇当年与龙族的战争,不禁退后一步,对彩眉老人正色道:“既然我之前对圣皇陵寝有过些善行,请前辈不要与这龙族姑娘为难。“
彩眉老人皱了下眉头,道:“你本来不愿领我恩情,如今为这龙族女娃,竟出口相求。这等性情,日后情愫必多,一生受尽女子之累。”不过,从之前的观察,他是着实喜欢殷木,怕他多担心,又道:“龙族的娃娃你出来吧,人龙两族早已划清界限,如今更是人族的守护者,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红光一闪,青青一跃而出,立在殷木的肩膀上,还是一条鱼的模样。
两边粉红色的鳍摆了摆,眨巴眨巴的圆溜溜的眼睛,很是可怜,道:“那臭鸟消耗我太多灵力,我还是不能变回原样,这模样丢死人了,会被我那些兄弟姐妹笑死,看来我还要和你这根呆木头再待些时候了。”
殷木心想,按老者说法,现在已是万年前,如何能够回得去。
老者一笑道:“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娃娃速速讲来,你是如何识得这阵法;那些武者又是为何要扰这陵寝?”
殷木老实说道:“功法是我们殷家家传的;至于那些昆吾人的来意,实在不知。”
彩眉老人道:“我在这苍梧山上步了六十四小阵,在这石台上布了十八大阵,最后一阵更是无解之题,除非大善大智慧大隐忍者不能过。等了万年,才碰到你这娃娃。“说到这里,言语间露出一股无上的威严凶悍之色,又道:”我不管你这阵法从何而来,总是与星书云图有些渊源。“殷木又再一次听到“星书云图”,不禁想起那榉木屋里的姓姜名山主的女子,不知她是否还在凤梧,还是已云游到别处,寻那乐之至理。
彩眉老人道:“我这陵墓所在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这些年来,也有些人来探访。有的只是学习这阵法,有的心怀不轨,大多在石阶上自取灭亡。那些昆吾人想必是为那个传说而来。“
青青已经料到这种可能,但是亲耳听到彩眉老人坦承自己就是上古圣皇楯帝,还是一惊。
殷木心想,那苍梧古镇上的迷宫设计,想必就是若干年前,来探访过古墓的前辈,有所感悟,将阵法建成了古镇的水道陆路。这星书云图的传说,听那姜姓女子口述,似乎也是半知半解,这老人既然就是楯帝,估计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了解星书云图的人了。于是,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圣皇前辈,到底什么是星书云图呢?“
老人眯起眼,似乎在回忆,也似乎在回味那些时光,许久后道:”天地从混沌初分,上天为眷顾世上生灵,告知其天地自然的规律,将天意化为风雨雷电,山川河流,昼夜四季,但万物只知弱肉强食,贪婪忘本。上天就会在乱世之时,将天地的终极规律书在星书云图中,选择一位人类,予以传授;一代圣皇得星书,以文章、乐理感悟天理,传授百姓;二代圣皇得云图,以无敌的内功外技感悟天理,传播武技;一文一武使万物生灵的灵窍生长,涌现出龙族、凤族、人族这些优秀族群,但人族最是贪婪,族群间的战争导致生灵涂炭,其它各族更是不堪其扰,我当年立志要继承两代圣皇遗志,后来上天眷顾,洛水上神龟送星书,大河中龙马驮云图,有幸同时获得星书云图。终止纷争,与各族在昆仑山下定下血盟,昆仑山乃是天下灵气之首,并选出人族中最有灵智的少年镇守昆仑,祭祀上天,感应天象,镇守神兽,与五大圣域守护者一起,保世间太平。”
这一番经历,老人说起来轻描淡写,但殷木想到那个波澜壮阔的上古乱世,激动不已。毕竟是少年心性,不禁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老人接着道:“天下太平,我潜心继续研究星书云图,越来越发现不对,总觉得天地至理,九成为定数,一成为变数。我穷极一生,花费千年,也解不透这一成的变数到底是从何处而生,向何处而去。大家都传说我至死也在参悟,带着这书图一起埋进这苍梧圣冢。其实,所有现世的星书云图,都会在传授给天择之人之后,化为五彩云烟消逝在尘土里。”
殷木听道天择之人,想起自己的来历,和带来的天地异象,不禁有些激动,问道:”为什么上天选择圣皇您作为继承书图的人呢?需要什么条件吗?“
老人哈哈一笑道:“上天做的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本来是濮山一农夫,谁知道会成为第三圣皇。如果一定说要有什么条件,那就是缘法。比如,今天遇到我,让你知悉星书云图的缘由,也是缘法,或许你就是下一个天择之人。”
殷木忍不住好奇问道:“星书云图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星书是一本书吗,云图是一幅图吗?”
楯帝哈哈一笑道:“你看!”言罢,挥手在空中幻出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夜空,夜空两个月亮格外明亮,但是与平时看的夜空不同,这里的星星也格外明亮,而且就如棋子一样摆的整整齐齐,看到这个夜空。
殷木心里如被重锤击中,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排列的图形与他的那块古玉正面的图形一模一样。
正在不知所措间,幻化的画面已经在改变,夜空越来越亮,星光月光渐渐被日光所掩盖,各色云朵渐渐显露出来,日光照亮了云彩,也穿过了云彩,这些云彩随着风的吹动,也渐渐陈列的有了一定规律。
果然,最后五颜六色的云朵就如那古玉背面之图形。
青青道:“原来这就是星书云图呀,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呀。”她的一句话把如梦幻中的殷木惊醒。
黑阿公曾说过,他的身世,和这个襁褓中就戴在身上的古玉有莫大关联,如果古玉与星书云图有关,那么如果破开了这个秘密,岂不是就能找到妈妈,破解自己的身世了吗。
楯帝没有注意殷木的神色变化,正色道:“我神识已经突破人族的极限,思虑千年,一直无法想通一成变数这个问题。直到我在临终最后时刻,阴阳交隔之际,想到一种可能性,导致天意与世事那九成的相似,一成的误差。为寻找能与星书云图有缘法的后人,我设下这石垒迷阵,以及那十八阶石块,不惜设下狠辣禁制,又为防止有智慧却心术不正之徒,设下那第十九阶必错台阶。等待万年,只想说这一句话。”
殷木和青青心想,之前还好没有踏出那第十九阶,否则怎么选都是错,早已必死无疑。
现在又听到圣皇的言语,都紧张的屏住呼吸,因为他们可能马上会听到一个跨越万年的谜题被揭晓。
可能是这缕神识已经撑不太久,圣皇有些急促又兴奋的道:“微风拂弦海。”
“弦海。”
联想到那个地方,天上挂着一轮弯弯的彩虹,倒映在湛蓝的湖水里,一阵风吹动平静的湖水,泛起金色的涟漪。这画面真是极美,殷木和青青不禁无比向往那神秘的圣域。
一人一鱼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对圣皇的穷极一生的领悟却没怎么上心。
老人讲完这些,之前光彩夺目的彩眉暗淡了不少。
看了一眼殷木,道:“今日你我相会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我说的话,对任何人不可提起,否则必遭天火之灾。了却这般心事,我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接下来,你好好看、好好听,你能记住多少,看你的缘法,我会在你眉心留下一丝星书云图的感知气息,后面的路就靠你自己去走了。“
言罢从身后取过一把五弦古琴,席地一坐,将古琴横与腿上,一边弹奏,一边大声吟唱起来。
“嘭”的一声,殷木和青青觉得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飞到云端。
俯视大地,有山川湖泊,先是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群人,从茂密丛林之中走出来,来到大河边的大草原。
一座座茅草木屋建造起来,先是三三两两,后面越来越多,形成村落,阡陌交错,桑槐纵横。
又在一座雨雾缭绕的丘陵开垦土地,耕种农田,画面显然是丰收了,人们都在田间舞蹈歌颂。
又看到这一个巨大的湖泊,天上不停有雷光闪耀,湖泊上的鱼群一阵阵在水面上跳跃,这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群人在岸边拉绳结网,将那些大鱼从湖中捕起。
又见一个个巨大的窑炉,人们身着兽皮,高兴的从窑炉里拿出各种烧制的容器,然后举着刚烧制的器皿,围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兴高采烈的舞蹈。
然后可见到天下有更多一群群的人,在山川,在湖泊,在森林,有的忘情舞蹈,有的欢笑着采集,有的虔诚的跪拜,有的身着华服,有的只披着兽皮,天空中各色鸾凤飞舞,云层有带着闪电的金龙穿行,房屋有建于山谷,有建巨树之上,也有建于湖泊中小岛之中。
又见高大身影来到一条大河边,这方白浪滔天,一只巨龟从水中远远而来,背上隐隐绰绰,似有图案显现,其间似星河灿烂。
又见一方土城,建于无际黄沙之间,古朴大气,外方内圆,大小房屋布于其中,这布局俨然就是苍梧古镇,暗合归藏之道。后面幻化的画面越来越快,殷木只觉得头晕目眩,再也无法看清任何事物,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吟唱声从云中传来: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于予论乐,配天之灵。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声音愈来愈轻,琴声一顿,天地寂静。
万物、诸般奇景都已散去,殷木眉心觉得一阵刺痛,等回过神来,不知何时,这五弦琴已幻化成小臂大小,落入殷木的掌心,彩眉老人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