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友且请留步!”
方歌闻言,远远望去,只见云端,有坤道飘飘摇摇,踏歌而来。
“同听法脉子桐巅,静悟黄庭自在天。玄清妙诀玄里玄,坎离锻炼返虚仙。从来红尘三千丈,运算出门五百年。掌中成就昆仑脉,南海波涛起云烟。”
随着歌声落下,那女道人来在身前,一身浅绿八卦道袍,水火丝绦系在腰间,无有拂尘无有剑,一支木簪端端正正插在发髻上。抬手结印见礼。
“子桐法脉,玄清上尊,见过子桐仙君”
正是那晦明子桐玄清印,因方歌是昭告各方的掌教弟子,来人也是颇为礼重。方歌大大方方回礼,口称前辈,以示敬重。
“前辈是我子桐教下,不知仙乡何处,来次何干呐?”
“劳仙君动问,贫道南海水火岛青阳,远来中土向仙君求个香火情。”
方歌闻言,想到原来是南海上的有名女仙,青阳居士,其人清净无为,乃是一理阴阳、调坎离、伏龙虎的高明之士,得道久远,在一众南海群仙中声望甚隆,是子桐教下不可或缺的一方力量,只因其久居海岛,并不曾与方歌见过,只在存常道人继任掌教之时上过子桐山,共同参与子桐各方高人说法论道。方歌虽不识,却也听过其传闻,只得更为敬重。
“原来是青阳居士,请恕晚辈眼拙,失礼失礼!”
“仙君客气,同出一教,何必俗套。”说着又向晚途等人打了个稽首,算是见礼。
“仙君,慕掌教,小道友,贫道此来唐突,所求之事又有些强人所难,还需各位道友,与这位楼姑娘成全。”
方歌三人对视一眼,楼心月也抬头看着诸人,不知与自己何事。
张仙臣突然开了口。
“老道姑,那小子快疼死了,你也听的下去,铁石心肠。”
看着这张仙臣口无遮拦,方歌都要开口解释,换作旁人自然已经发怒,可不知为何,青阳闻言,虽有不快,却未见异常。她知道李文勋妖毒已解,只是损伤一时难复而已,故而不曾给丹药。经张仙臣一挖苦,也还是一枚丹药送入李文勋口中。丹药入口,李文勋只觉得无香无味,就如同温水入喉一般,一时间,伤口竟酥酥麻麻的痒了起来,隔着布条搔了一会儿,不起作用,伸手胡乱解开后,伤口竟已恢复如初。只觉得仙法神奇,顿生崇拜之意。
如此一番插曲后,张仙臣又坐去一截木桩,小口小口的喝着,不,舔着小酒。
见张仙臣没有了话说,青阳微微一笑,转身向方歌。
方歌道:“前辈但说无妨。”
“想必你们也知道些,贫道得道日久,却久未飞升,并非是惧怕那四九天劫,实是因当时年少,惹下诸多因果,多年僻居海外,少却凡尘沾染,却还有数桩业障未了,今日来此,便是想借此化解一桩冤愆。”
“是这狐妖?”晚途开口。
“慕掌教聪慧,贫道确是为此孽障而来”
“想来此中该是有一番机缘了”方歌看了看晚途、秦叶和狐妖。
却说这妖狐,先前虽也不说话,只一味施展法术,想要逃遁。自这青阳道姑来了之后,只安安静静呆立一旁。
青阳居士点了点头,“此事说来话长,却也是冥冥之中天意弄人,惹出千万因缘。”
原来这狐妖唤作紫茵,乃是修行八百年的九尾紫狐,与青阳居士宿有前缘,青阳居士经历三世修行,于五百年前得道,又再遇见尚未化形的紫茵,这修行一途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先。故而青阳念在前缘纠缠,点化于它,从此算作道友,无分人妖,年深日久,感情甚笃。不料这紫茵性虽高灵,心胸却狭隘,百年前静极思动,偶然兴起往来人间游荡,这才引出来这番孽缘。
正是:乍离海岛,再履凡尘,九尾狐仙凡心初动。名落孙山,偶历妙境,好书生造情劫仙道难成。幻真幻假造历千百幻境,爱恨情仇交织三千杀劫。怎伏龙虎?参不破道法高玄,何修大道?斩不尽宿世情缘。八百春秋玄通尽丧,两世为人万境归空。
百年前这紫茵修道日久心有所动,本是前往人间寻求机缘,青阳明白修道一途缥缥缈渺,紫茵多年未有寸进,想必合该去人间福地寻求机缘,也同意了。哪知道这天机难测,紫茵本来好动,来到人间结识了一个赶考书生,一来二去情根深种,有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紫茵此时凡心已炽,又因其妖身妖毒过重,不可与人族亲近,就趁着那书生入了闱场,这紫茵兴云雾,驾清风,回转水火岛,来在了青阳居士面前,青阳闻言是冲冠大怒,本想将其禁锢岛上,可青阳大道已成,气愤过后运算道理,知是紫茵命中劫难,不可逃躲,再则,紫茵是其数百年挚友如今哀求多日,实不忍心她如此哀伤,何况人妖虽然殊途,却也未尝没有眷属。
如此这般,青阳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可去了紫茵妖毒而不损伤太多修为。青阳分阴阳、定乾坤,以坎离二气为基,结成太阴阳煞大阵,用以抽离紫茵周身妖毒,紫茵在阵中锻炼九九八十一日,日日受那生魂离体的剥蚀之痛,生生损去百年修为,最后硬挺了下来。
三个多月后,紫茵回转中土。
不期,当日皇家放榜,那书生名落孙山,结识一异人,传了一部道书,本意助其修身养性,强身健体,不料竟被他参悟出些门道来,会了符篆,锻炼出了法力,其中更有一断识妖魔的手段、法门。如此方才引出来薄情郎水碗鉴妖魔,负心汉一心成大道,可怜那小狐仙因情入劫劫难逃躲,由爱生恨宿孽由来。
那书生习得一门点化真水,查鉴妖魔的本事,三个月里不见紫茵,也是四处找寻,同时也在所过之处,除妖度鬼,解人苦厄,只期望守住心中大义,与紫茵一起求那神仙大道。
紫茵回转之后,见得自己的心上人学了些粗浅法术,还致力于除去一些为祸的精灵、害人的恶鬼。由此心中还自欣喜,要寻机会告知其自己身份,她以为自己本是那天生的灵物,地锻的精灵,久久修持,修的也是玄门正统。今后两人合籍双休,共参大道,好不逍遥。
正是无巧不成书,一日二人晨起,书生与紫茵极尽闺房之乐,与紫茵把手描眉,只因错端了前日的符水,书生一瞥之下,三尸暴跳,六神难安,倒也强自镇定,没有露出声色。如此几日里多番查探,终于确定,自己的枕边人竟是一只狐妖。如此下来,几日间书生心神不定,失魂落魄,不知如何是好。
一日被他遇上一游方道人,说他妖气缠身,恐有不测之祸,暗暗对应自己心中所想,那道人言及除妖,但他心中不忍,又向道人诉尽衷肠,只求降服此妖,不伤性命,道人答应了他。
二人设下法阵,欲拿妖魔。谁知这无名道人却是个邪修,早早看中紫茵内丹,如此才诓骗书生,设下害命的法阵,自己躲于暗处,使书生引诱其来至法阵。
阵法发动之时,内外隔绝,紫茵身在其中,虽有万雷噬体之痛,心中却唯有万般伤恫,好似天塌地陷一般,被自己心上人算计谋害。一声厉啸哀痛非常,真使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不一会儿,紫茵已有生魂离体之象,业已昏迷,浑身抽搐不停。
书生眼见如此,心实不忍,竟往阵中冲去,一介凡人,怎能撼动阵法,不一时便身死当场,那阵法沾染了血气,也就消散,道人不甘,竟欲生取妖丹。将要动手,青阳赶来,诛杀了道人。只是阵破之时,书生一道残魂已投入幽冥地府,青阳虽有大能,一来道力不济,二来只因此是命劫,乃天道安排,推算不出其中纠缠。紫茵醒来后,只相信亲眼所见,被枕边人算计谋害,怨气深重,恨意丛生,拜谢青阳后,不愿再回水火岛,立下誓言,定要寻到那书生转世,亲手诛戮,驱散魂魄,以销其恨意。
不期今生那书生竟转世成为一名女子,便是那楼心月,紫茵寻到后,几番试探,最终确认,就要动手时,这楼心月被人指点前来寻找方歌解厄。紫茵也看出来晚途方歌乃是玄门嫡系,道家正统,如若被楼心月说动与自己作对,便要废去许多手脚,这才草草行事,想要趁其欢歌时击杀楼心月。
如此这般,才出现先前景象。
众人这才一片清明。
“原来如此”方歌等人不胜唏嘘。
“紫茵,你本是贫道挚友,虽是妖族,却与我共修玄门正法,实是不愿你见弃于正道,这才离岛度你。这桩旧日悬案,也是贫道近年大道圆满,不期飞升,才推测得其中曲折,今日具都告诉于你,那书生转世已为女子,尚在懵懂之中,此中记忆她具都不能留下。如何抉择都在你!”
此时,楼心月一脸茫然,不知所云,眼神呆滞,似是离魂一般,只脸上两行清泪如珠扯线。
“青阳,想我数百年修行,在这红尘之中具如落花流水,春去无痕,直似一梦黄粱一般,百年间又不知造就多少杀孽。如今我已心灰意冷,却始终看不破这爱恨二字,只是畏惧因果,不敢再行悖逆之事,我愿再损百年修为,请青阳为我斩去情根,我就此世居海岛,死不复出。”
紫茵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吃惊,方歌晚途二人似是被勾动心弦,心中不由得抽搐、紧缩了片刻。
青阳脸上少有的悲苦、无奈之色,轻轻摇头。
秦叶见事已明,早已收起玄武结。而后,青阳转身对方歌言到:“贫道离岛北上,路途中曾遇子桐教下弟子,应是仙君师弟,在一大泽之中盘桓,我观其中诸人眉宇间杀气犹重,本欲劝说,哪知其自视甚高,不肯听言,贫道又心悬此地,只得作罢,给了其中金袍小童一道符篆,想来不致大患,仙君还是早去为好!”
方歌闻言心中一紧,晚途也是郑重的看了看方歌,却也含了一丝温柔。
只有秦叶站在二人身后,看着他们背影,心中颇有酸楚。
晚途方歌似是想到了什么,依然耐着性子,想要开口问什么。
“两位心中所思,吾具知之,只是时机未到,不便多言,只需知,杀劫将起,好自为之吧!”
二人知天道不可尽知,只得作罢。
晚途心中一直存着张仙臣的身份疑虑。青阳看出担忧。
笑了笑开口道:“这厮原是个破落的神仙,混世的破皮,原是不值一提的,只他和你们长辈具都熟识,不是魔头,只记得以后听他说什么,只不理他就是了。”
得了青阳此言,虽不能疑虑尽消,到底也不用管他。三人抬手告罪,只想去接了晚樱几人,便去寻子都等人,唯恐出事。秦叶一人御剑,方歌转身带了晚途踏剑而去。
此时,青阳和张仙臣站在一处。青阳感叹道:“三千大道,终究是这情字十一画写起来伤筋动骨啊!”
张仙臣不理她,大大的喝了一口酒,呢喃了一句“狗不理”。
青阳一愣。
“贫道这一去,怕是今生不能再见了!不管理不理的,你和我们走了不同的一条路,争辩了许久,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你可要保重啊!”
张仙臣真的不理她,竟醉倒在地上,朝着她懒懒的摆了摆手。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
青阳走之前,抹去了楼心月、李文勋、小南的此间记忆。
紫茵再也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