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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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一个人对一座城的归属感来自哪里,是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还是缘于城市本身内在的东西?
我回到了我们的县城,这是个很慢节奏的浙江中部的小城市,它的慢,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慢悠悠的老司机,开着他同样年份漫长甚至发动机都卡钝了的老爷车,以极慢的速度沿着岁月架设的轨道开着,迟缓,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我却有种特别的稳定安宁。
在这个县城里,我们家有城区的一套大房子,又新买了一套,乡下老家还有幢带大院子的二层小楼,没有压力舒服惬意。我似乎找到了那种名为归属的感觉。
每一次回到农村老房子,站在院子里看着前方不远十几米高的樟树,密密麻麻的枝叶像在空旷的院前造了一台无比巨大的屏风,它挡住了许多的不速之客,却仍有些若有似无的回忆冒出来,让人不自觉的恍惚。
这是生养我的村子,十几年前我在这里初步领略生命的美妙,享受了多少个夏天的欢愉时光,那时这里还没有如今这么平整的水泥路,房子也多是几十年前的砖房,许多和蔼的笑容还在。
我站着的时候经常会不知不觉想的很远,比如一百年前,三百年前,甚至汉代唐代的时候这里是怎样的景象,再往前追溯这里想必还没有人居住吧。小村子里的土胚房,尘土飞扬又弯弯曲曲的泥土路,我们戏过水的池塘,他们曾经有怎样的历史,跟我的祖辈们又有何种的故事和关联。具象的东西容易让人联想,并代入到当年的那个时代里,我很庆幸这些都没有丢失,它像一根线,一头被村里无形的拽着,另一头握在从这个地方出去的每一个人手里,无论他走多远,无论时间过去多少年,穿越几代,它都能清晰的被握着的人感知到,并由心底里撩动起相和共鸣的声响。
我喜欢听父亲讲家族的故事,比如我太公那一代的故事,太公的弟弟以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极有文才武功著称,被乡长看中招为副手,还获得了乡长女儿的垂青,曾带给村里莫大的骄傲,后来被国民党带走,再后来跟随国民党败退到台州玉环,下落不明,当时太公还托人去玉环海边找了,得到的仍然是音讯全无,另一方面多年过去也没有来自台湾的消息,这事便成了家族最大的悬案。
父亲说给我听的时候,一改往常安静的样子,甚至在我看来有几分单田芳老师说评书的感觉,绘声绘色,说话间神采飞扬,我能想象当年爷爷也是如此跟他在讲述这个家族颇为传奇的故事,因为二太公发生于民国的故事,生于六十年代的父亲明显不是其中亲历者,但父亲凭借对家族传承的认同记住了其中全部的细节,这些故事的细节,将来也会由我传承给家族下一辈的。
父亲已经慢慢有些白发了,县城里的空气再好,时光再慢,也让人不由得老去,我愿他和我母亲一直都在,这样我会有最踏实的对这个地方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