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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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被安排去了上海的分公司,待了整两个月。上海分公司位于延安中路一幢比较高的大楼上,比较起寻常城市中的大楼,这幢近三十层的写字楼已经属于摩天巨无霸级别了,然而它是在上海,在高楼林立的上海这样的楼房太常见不过了。公司里接近一半都是上海人,其他的多是江苏、安徽、四川或别的地方来上海打拼的,却很少和我一样的浙江人,可能浙江人骨子里还是流淌着经商的血液吧,我认识的许多朋友,还有同个家族的不少前辈其实都在上海,只不过都是经商或者办厂罢了。
在办公室里,工作之余大家也会聊天,有时候湖南人和四川人用普通话聊着晚上约定的饭局,附近哪里的东西比较好吃,厨师如何,辣味的纯正与否,作为美食名城杭州过来的我,对这些事关舌尖的话题自然是好奇的,也加入到他们的讨论中,不时从中发表几句看法。
上海本地的同事有时会加入进来,跟着给我们介绍起作为东方道上的主人他所掌握关于周边饭店的内幕和变迁史,一席人海聊胡侃好不热闹。然而每每这个时候就会产生一点意外,意外出现在聊天的人里加入两个上海同事后,聊着聊着就突然很自然的切换到方言模式,没有一点征兆和防备,我们几个外地人楞楞的看着他们口中不断蹦出“阿拉”“侬”等字眼,我的乡音和上海语系接近所以大致听得懂,却困于对一些差异俚语的理解慢而插不上话,过了一会他们好像发现过来,耸肩笑笑,表达着歉意切回到普通话模式,我们也跟着笑笑。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到上海,对整个城市都充满东方理想国般的好奇,曾经对超级城市的想象在出了地铁上了地面之后得到了印证。我站在出口,看着车辆如流水般的马路,路边的标识牌上一个个国内城市和省的名字在这里展示,好像魔都真有种奇妙的力量将这些地名包容其中。
实质上这是最早在上海划分租界的英国人开的先河,他们为了称呼、记忆的方便和显得整齐,自1862年开始,英租界和法租界的路名开始趋向于以中国其他省份的省名和城市名来加以命名,此后被相继模仿扩展到整个上海。当然,那个时候我是不知道这么一出历史的,只是隐隐觉得作为中国最大的一个城市,如此的命名倒是显出了这个城市兼济包容的雄伟气魄。
我住的地方是重庆南路边上的一座快捷酒店,楼面旧的有些颓废的味道,外墙泛着旷野般的暗灰,看得出来它的存在年限最迟也是上个世纪了。出差的两个月时间我就长住在那里,这个酒店门口正对着马路,马路上方立着一条几乎同样宽度的高架,经过下面都能感受到无数辆车开过带来的震动。或许是规划部门觉得下方的马路实在太宽了,因此在高架下面的桥墩之间隔了偌大一块区域作为附近居民的停车场,两侧各留了窄窄的刚好容纳两辆车并行的车道满足它作为兼职马路的功能。每天我就沿着这条马路旁边更窄的人行道从公司走回酒店,一路上听着各种嘈杂混音奏出的交响曲,捂住鼻子免得吸进过多被经过车辆带起的灰尘,好在我住的房间是酒店背对马路的一侧,相对安静倒不会影响睡眠。
酒店的楼下有间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它让我感受到漂泊在外有一个地方无论何时都为我留了盏灯的温暖,店员们也都是好脾气,每次我背着行囊推开玻璃门进去,随着礼貌性的“欢迎光临”还有一张张能融化冷漠的笑脸。
对一个城市的认知,也是从这样的温情中开始的。无论同事还是店员,我明显能感受到上海的友善,他们对外来者的一种理解和包容,但是我却感觉不到自己跟这个城市的契合,它之于我还是陌生。
在一个陌生城市,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用双脚去丈量它的路,街道小巷里的各处赤裸着的细节,他们是城市光鲜外衣包裹下的真实胴体。我到过徐家汇,那里可能是超级城市上海的最南端,再往南变矮的建筑和变少的行人会慢慢弱化它作为超级城市的感觉,从那里沿着小路一直向北到汽车站去见我远道而来的朋友,会经过上海的几个繁华地。我走了两个多小时,却只对几百上千棵长着相似叶子姿势迥异的梧桐树留下了印象,我还记得徒步经过了法租界的洋房群和宋庆龄儿童书店,它们不一样的建筑风格让我记忆深刻,跨越不同国度地域年代的建筑在一路弯来折去的南北纵贯线上共存了下来。
我用照片记录这些以往未曾谋面的景象,最后整理相机时发现没有一张是跟我有关的,因为我忘了给自己拍一张跟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