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先来到了这个不平凡的老人身边,为他敲响了意外的警钟,而他只能悲伤面对,毕竟失去了一个孩子了,他绝对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
洛晓彤看着他佝偻着的苍老背影,于心不忍,可是事实摆在了老人的面前让他跌入深渊里。
洛行书终究没有昏过去,他已经经历过太多,丧儿之痛里他以为自己流干了一辈子的眼泪,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人生旅途里还有这样又一次的打击。
人经历的多了,忽然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只是想到自家的书房里曾经有那个孩子读书的痕迹,他总爱读架子上的那卷《天竞》,那本书还是整整齐齐地塞在书架里,可是原先那个爱读书的人已经不在了,人们总爱编写善意的谎言说逝世的人是离开了去了遥远的地方。可洛行书已经是个经历了六七十年的老人了,看淡了世间的人间烟火早就知道世界没那么多善良的谎话。
所以那个孩子是永远不会回来了是吗?
那个,他选定的继承家业的孩子,远没有那么优秀但是却最适合千里镖局。
千里镖局已经盛极一时,但是没什么东西是长久繁盛的,这一点洛行书早已深有体会,当年的鼎王朝也是盛极一时,谁也想不到那般的庞然大物竟然在一夜之间大厦将倾,就连鼎王朝这样记录在史书里都要被认为的怪物都在岁月中湮没为尘埃,如今的人们提到这个名字也不再心怀畏惧,只是顺带提到一句“曾经这个王朝也是出了名的强盛”。
所有的繁荣都会随着时间慢慢侵蚀,史书也只会轻描淡写地提到一笔。
时间才是最锋利的杀人兵器,所有人都只是时间这本书的过度段落。
白浊的泪水从苍老的面庞上滴落,好像两枚玉石琥珀做的王庭珠。
“死了,死了……”他喃喃自语,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没了气息,像个死人。
他知道洛晓彤是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与他玩笑的,哪怕她与哥哥的关系十分奇怪,可是她内心深处还是尊重洛骁童的,这样的话她不会乱说。
洛晓彤怕他想不开,死命地往他身上靠,好给他一些慰籍,一只手扶着他的身子。她感受到爷爷身体的颤抖,但是她没有办法不告诉爷爷真相,因为这也许预示着,大乱将至。
她赶紧把椒图与那个山洞的故事告诉爷爷,详详细细原原本本,哪怕这个老人接受不了。
可是洛行书超出她想象的冷静,甚至很快就陷入了沉思,好像这个故事对他的思想冲击远远大于洛骁童的离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不到椒图就被囚禁在药谷里。”洛行书抽了口气,点点头感慨,眼下就连自己亲生孙子的死也忽然无足轻重了起来。
那些不可言说的名字就浮现在脑海里,曾经在问鼎大战中他们一个个都令人望而生畏,可是如今这些个名字也成了史书里不值一提的一笔。
无非就是看谁墨汁多些罢了。
他忽然抬头,洛晓彤忽然感觉面前这个老人其实并不是个老人,他眼里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精明的光。果然不愧是一手成立千里镖局的人,能够从问鼎之战中存活下来甚至建立有如今这规模的千里镖局,分得清轻重缓急哪怕是连自己孙子的死也短暂地放了下来。
但是洛晓彤很心寒,甚至可以说是不知所措,她一向是敬仰哥哥暗地里却想要成为像爷爷一样的人,因为哥哥在所以她无法继承千里镖局,可是她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也要接手外头的几家分局,所以也早早地磨练自己。
可是这不是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明明哥哥死了,可是面对椒图,天道,鼎王朝,就连爷爷都不得不将哥哥的死暂时放下。
怎么可以,如此冷漠……明明是自己最宠爱的孙子,明明对他寄予厚望,可是……
她不懂,也不想懂。
洛行书把她搂在怀里,直到这个时候这个一直佯装坚强的女孩终于忍受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停地想要擦干自己面孔上的眼泪,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越来越多。
“爷爷,我想,能不能,公布我的死讯?”
洛行书身躯一震,骇然地看着她。
他明白洛晓彤的意思,所以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颤颤巍巍地说上一句:“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艰难地问道,好像说出其中的一个字都要花费好大的力气。
她轻轻点点头,“我答应了哥哥,要用他的身份活下去。”
原来如此。
这个女孩要从此放下洛晓彤这个身份,洛晓彤死在了那个山洞里,活下来的只有洛骁童,她要代替自己的哥哥活着,或者说至少活上一段时间,至少要帮爷爷把千里镖局的情况稳定下来,否则一旦让其他人知道了千里镖局的少镖主洛骁童其实已经不在人世,势必会闹出大乱子,要付出的代价很有可能是千里镖局承受不住的。
譬如早就想要掌控镖局的那几家远房,从前因为洛行书尚在巅峰而且交游广泛更亲手打下了千里镖局所以他们才不敢胡作非为,后来又因为洛骁童被确立的少镖主地位而不敢妄动,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洛骁童的死讯,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忍受这样被压制的日子。
千里镖局不能乱,洛行书心里清楚明白得很,乱世将至,大陆上如今纷乱日至原先平和的势头似乎已经愈发混乱,大乱初见端倪,如果这时千里镖局自乱阵脚很有可能保不住原先的一亩两分田,届时江湖上说不准就再也没了千里镖局这一字号。
洛行书不想看到这副样子,洛晓彤也是,只是她更不愿让自己哥哥的心血付之东流,千里镖局凝聚着洛家三代人的心血,谁也不想看它消失。
千里镖局已经成了一个门槛,一个标杆,一个闪耀着金色光辉的牌匾,带着无上的荣耀和令人艳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