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天光泛白,水墨般的云彩随风晕染开来。
这两个小孩背靠在同一块门板上,分享着彼此的秘密。
“叔”
“嗯?”
“你真可怜”
“啊,啊?!”
文强笑了,想来他是没事了。
“对呀,叔没见过母亲,父亲又不在了”,他望着天,“阿毛你比叔幸运,你还有你娘留给你的铜镯,你还有爹,也算是有依靠,对吧”。
文强偏过头,门那头没有回应,又说道:“我母亲什么都没留给我,族里也没人敢提这件事,问父亲,父亲也不说,最后被我问急了,说是难产,生下我就咽气了,你说,是不是我害死了母亲?”
文强咧开嘴,却笑不出来:“叔,是不是只会给人带来霉运呀”。
“不是!”,阿毛把门从里面一下拉开,文强没防备,直向后倒,阿毛从从面搂住他脖子,紧紧的搂住。
文强反手撑住地,轻笑,这小子劲还挺大!
“叔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嗯,叔相信,不过能不能先放开我脖子,叔快被你勒死了”,文强笑着说。
阿毛猛地放开,没掌握好力度,把文强带到了地上,他也就顺势躺在地上,双手交叉垫在后脑勺,眼睛盯着阿毛。
阿毛忙去拉文强,文强没动,阿毛也学着文强躺在地上。
“阿毛,今天的烩面片是谁做的?”
“坠儿姐姐啊,做的很香!”,提到吃的就很兴奋,到底是小孩子。
“那,碗筷也是坠儿收拾的?”
“嗯,我睡醒了,发现院子里的人都走了,灶房里只有坠儿姐姐在刷碗”
文强左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右手背。
“嗯,你这么皮,也难为坠儿了,要是学校再多几个这样的,那她肯定受不了”,文强一顿,肯定道:“幸亏,学校只有你一个学生”。
“嘿嘿”,阿毛不好意思起来,盘腿坐起,抬起左手搔头,“也不止我一个呢,还有很多玩伴,可他们都不出学校的,只能在那里玩”,阿毛感到很遗憾。
“啊”,文强装作惊奇道:“原来这就是你喜欢上学的理由哇”。
“嘿嘿,如果去那个地方的话,肯定好久都不能见他们了”,阿毛抠着衣服角那个洞,把眼神也聚焦到衣服那个洞上。
“是啊,要好好跟他们道别,有时候一别,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阿毛还不知道什么是伤感,只是想到自己从此以后都是一个人,心里像是有个洞,一个无底洞,填不满,抹不平,很难受。
他掏出口袋里的橘子糖,撕开包装,往文强嘴里塞一颗,自己也吃了一颗。
“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阿毛感觉自己好多了,“就好了”,糖真的很甜,很甜。
文强嘴里冷不丁被阿毛塞进一颗糖果,想了会,也咀嚼起来。他喜欢把一块糖慢慢咬成小碎块,嘎巴嘎巴的嚼。
“阿毛懂得真多!一会好人好报,一会吃糖的,都是坠儿教的?”
阿毛点头,“坠儿姐姐会的可多了,阿奶病的这一年,都是她在帮我”,他用右手挠着右额边,想了会说:“还有叔,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是阿毛好开心,有坠儿姐姐和叔来帮我”。
“那你,什么时候认识坠儿的?”,文强敲着左手食指。
阿毛歪着头想了会:“嗯······,我娘走的那年吧,我一直哭,我爹也不在,只剩阿奶了”,又想了会,“那时候一个人就跑到学校那哭,哭够了就赶紧回去,因为怕阿奶担心的”。
“那时候,你几岁啊?”
“五岁吧,阿奶跟我说过的”
“两年前?”
阿毛没有概念,不过坠儿教过他算数,他今年七岁,七减五,对了!是二!
他点头,“坠儿姐姐那时候还给我摘了好多好多果子,可甜了!”,说着就舔起嘴唇,“真好吃!”。
两年前啊,文强挑起右眉,紧紧抿起嘴唇。
“噢!对了”,阿毛一拍脑袋,“坠儿姐姐说晚上小伙伴要给我办欢送会呢!让叔带我去呢!”
“我?”,文强有些意外,那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呢?,他有些疑惑,“在哪?”。
“在小学呢!”
“在那呢”,文强眉头一挑,恍然,原来在那呢。
他也去看过,两排破瓦房,屋顶都长着蓬蒿草,院墙早已破败,满院子荒草,有一人多高。
完全是一个废弃的院子,没什么特别,自己也就忽略掉那个地方了。
要说那个地方有什么奇怪的,文强闭上眼睑,敲着手指回忆,房子,草,瓦片,还有什么呢?
是什么呢?
文强猛地睁开眼睑,瞳孔漆黑发亮,一丝光芒闪过。
是了。那棵西北角的树,那颗黑漆漆的,死掉的树。
文强起身,揉着阿毛油腻腻的头发:“这么脏,叔给你洗洗,把叔屋里的洗发精拿来!”。
“嗯!”,阿毛起身,朝着小卖部跑去。
“慢点”,可阿毛早就跑没影了,文强笑着摇头,这小子。
小卖部自从他来就没锁过,那小子一天不是在学校,就是在他那,想必他藏糖的地方他都知道,真是个小馋鬼。
文强低头嗅嗅胸口,嫌弃的别开头去,“看来,我也得洗个澡了”,说着就来到灶房,开始烧水了。
白烟从烟囱缓缓飘散开来,风一吹,就不知道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