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悉把与黎若宸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他们第一次不欢而散的那家星巴克,时间则定在了晚上六点,以确保足够充裕给到他们互诉衷肠。
为了避免让黎若宸再等,茉悉特地提早半小时到,白天的装扮来不及换掉,只是脱掉了Waiting的T恤,那种感觉就仿佛一个出轨的女人企图抹灭情人留下的痕迹一样。
茉悉也很诧异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她甚至为自己曾经分心于Waiting而感到羞愧。或许潜意识里的她认为只有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去爱黎若宸才配弥补对他的亏欠。
她这样想着,恨不得立刻就与他白头,似乎才追得回他们彼此错过的十年。
可是直到时间已经慢慢逼近晚上七点,黎若宸还是没有来,打他的手机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不明就里的茉悉除了不停地给他打电话之外别无他法。
终于,在七点一刻的时候,黎若宸的手机被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接了起来:
“你好,若宸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达。”
“你是……陆菁媛吗?”茉悉很快辨识出了声音的主人,只是不曾想到爽约的黎若宸竟然是与她在一起。
“是的。”陆菁媛的语气之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意味,显然也知晓电话这头茉悉的身份。
“你们在哪里,我要见他。”茉悉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丝毫不打算退让。
“不好意思,无可奉告。”陆菁媛自然不是善类。
而茉悉却在电话那头嘈杂的环境音当中依稀听到了有人在问,“黎若宸的家属是哪位?”
直觉促使她瞬间脊背发凉,战战兢兢地问:“你们是不是在医院,他怎么了?”
听到茉悉这样发问,对方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陆菁媛的欲盖弥彰让茉悉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她知道必须尽快找到黎若宸所在的医院,才能消解她的担忧。
茫然无措之中茉悉想到了魏至,想到他的父亲在医疗系统中身居要职,或许有办法查询到患者的入院信息。
于是她用微信给尚在英国的魏至发了条寻求帮助的语音消息,没想到魏至很快便把查询结果发了过来——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
当茉悉赶到医院的时候,刚好看到陆菁媛在门口跟谁讲着电话,神色颇为凝重。
“若宸怎么了?”茉悉快步走上前去,焦急地打断了她的通话。
陆菁媛对于茉悉的出现完全没有预料,一时间不免有些张目结舌,机械地回答道:“结肠癌I期。”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茉悉近乎歇斯底里地拉扯着陆菁媛,心底里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
见她的架势,陆菁媛只好乖乖地将她引入黎若宸的病房。
看着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的黎若宸,茉悉再也忍不住了,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让我照顾你,好吗?”心中的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了这哽咽的一句话。
黎若宸别过脸去没有说话,但茉悉还是看到了他脸颊上流淌而过的晶莹液体。于是她走到他的病床旁,试探着握起他的手。
他起初并没有抗拒,却在转瞬间改变,毅然决然地推开了茉悉的手:“我不需要,请你离开。”
还沉浸在伤感之中的茉悉没有料到他的骤变,被推开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气氛凝固了半晌,茉悉才忍不住开口:“那就等你好起来再赶我走吧。”
留下这样执拗的一句话,她转身走出病房。
守在外面的陆菁媛看见茉悉出来,面无表情地问:“他还好吗?”
“你走吧,我来照顾他。”茉悉像是没有听见陆菁媛的问句,斩钉截铁地宣布这个决定。
“呵,你凭什么?”陆菁媛一脸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陪在他身边,你算什么?”
“要我做什么,你才肯答应?”茉悉的眼神和语气里都透露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
陆菁媛看出了她的决心,顺水推舟道:“除非此后你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好,我答应你。”茉悉强忍住心中的不舍,起誓道,“等到他完全康复,我保证不再露面。”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陆菁媛拿起手包,看起来像个天生的胜利者,“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他。”
目送着陆菁媛离开的背影,茉悉百感交集,往事渐渐在脑海中浮现:
初见黎若宸,是在高中新生报到的时候。
那天他穿着水蓝色T恤白色短裤外加痞里痞气的人字拖,怎么看都不像正经的高中生,可是阳光帅气的外表却成功地吸引了班级里大多数同学的注意。
当时茉悉正在白纸本上全神贯注地画着人物速写,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不成体统的新同学,便随手把刚刚起草了轮廓的人物描画成了黎若宸的样子。
从绘画的角度上,茉悉向来喜欢特征鲜明的人;而从情感的角度上,她只喜欢彬彬有礼规规矩矩的人。
所以第一眼,她对黎若宸没有一丁点好感。
偏偏他拖着倦怠的步子径直走到茉悉左边的邻座坐了下来,让她想不多看他一眼都不行。
白白净净的脸上眉眼清晰、五官标致、轮廓分明,只是眼神朦胧、举止乖张,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让人生厌。
于是茉悉又在即将完成的画稿上添了几笔,才算满意地合上了本子,认真听同学们做自我介绍。
按点名顺序,最后一个是黎若宸。
他的声音懒懒的,但是很真诚、很好听,跟茉悉想象得一点也不一样。
自我介绍之后,班主任又任命了临时班委,茉悉是学习委员、黎若宸是体育委员。高中生活很快步入正轨。
一个月之后的某天,老师要收同学们的日记本例行批阅,就是那种硬壳的厚厚的本子,全班50人的摞到一起快比茉悉都高了,正当她犯愁要分几次才能把它们全部送到语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非常有磁性的男声:
“我来帮你吧!”
茉悉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身旁高高瘦瘦的黎若宸。
午后的阳光灼灼地洒在他的侧脸,散发金色的光芒,格外耀眼。
……
这些画面尽管相隔十年,依然清晰得恍若昨天。
“请问您是黎若宸的家属吗?”一个医生的问话打断了茉悉的回忆。
“是的,我是。”茉悉赶忙回答,下一秒便是急切地问询,“医生,他的病可以治好吧?”
“术后恢复得好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医生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茉悉稍稍感到欣慰,“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您随时跟我说。”
“明天我们会组织专家会诊,需要家属确认治疗方案,提前跟您说一声。”
茉悉对医生微微颔首,说:“好的,您费心了。”